李琅月的这身衣服和配饰提醒着众人,李琅月的确不仅仅是一个可以任凭他们左右命运的公主。
她还是河西节度使,手握数十万精兵藩帅,并加同平章事衔,位同宰辅,可以随意进出朝堂。
百官拜伏,除了高居御座的李宣,唯有李琅月和沈不寒依然笔直地站着,刀剑相对。
李琅月没有立刻让百官平身,也没有立即向李宣行礼,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沈不寒的身上,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如溶溶月边淡淡风。
沈不寒却因她的出现,眉眼间生出了寒霜。
沈不寒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李琅月马上就看出了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
“你不该来。”
李琅月的目光从沈不寒身上移开,对李宣垂首行礼。
“臣河西节度使李琅月,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昭辛苦了,快快免礼。”
李宣抬手示意李琅月平身后,李琅月才开口道:
“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许多大臣起身的时候,感觉到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方才在殿外听诸位大人议论朝政,王昭君和文成公主确为巾帼英雄,李琅月不才,愿为陛下分忧,效法二位公主前往和亲,换取两国和平,只是——”
李琅月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了,在场众人皆屏息凝神等着李琅月后面的话,沈不寒藏在袖里的拳头已捏得骨节泛白。
“只是本宫曾凭借平定西川之功,从先帝手中换了一道婚嫁自由的诏书。无论谁登上皇帝之位,只要本宫不愿嫁,任何人都不得强迫本宫。”
李琅月从袖中抽出一封诏书:“请陛下及百官过目。”
左相裴松龄上前接过诏书,仔细端详后再呈给李宣。
“诏书上确为先帝字迹,并加盖了国玺和先帝私印。承诺公主,婚嫁皆由公主之意,即使是陛下,也无权决定公主婚事。”
裴松龄此言一出,百官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又露出几分了然的神情。
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公主,既受万民供养,那和亲联姻,便是公主不可推脱的义务与责任。
当年,西川谢延上表求娶嘉柔公主。由于西川局势不稳,朝臣都谏言先帝下嫁公主以稳定人心。
先帝虽然极宠爱嘉柔公主,却也不得不忍痛割爱,用公主的婚姻,来换取西川地区暂时的安稳。
然而换来的,是嘉柔公主抑郁早逝,唯一的女儿华阳郡主也不幸夭折。
西川节度使谢延最终还是发动叛乱,先帝派出了当时朝中所有的精兵强将前去镇压,李琅月就是通过西川一役得封定国公主,一时荣宠无双。
先帝生了一堆儿子,却只得嘉柔公主和定国公主两个女儿。被派去与西川联姻的嘉柔公主,成了先帝心中永远的痛,先帝会赐下这么一封诏书,允诺定国公主婚嫁自由,便也在情理之中。
裴松龄话音落地时,沈不寒全身紧绷的肌肉才有些许放松,他的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以及指甲嵌入皮肉之中的深痕。
他刚刚攥紧的,不是他的拳头,而是他的心脏。
然而沈不寒心中紧绷的弦不敢有半分松懈。
还是那句古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宣要是不愿意认下先帝这道诏书,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甘冒不孝之名强嫁李琅月,也无人敢辩驳。
“按照先帝遗诏内容,如今若还要与西戎和亲,只能派遣福安公主。”
裴松龄出列进言道:“只是陛下如今膝下只有福安公主一女,福安公主出嫁后,陛下膝下便再无子嗣承欢,还是应广开后宫,多添后嗣,才是社稷之福。”
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宣,终于在裴松龄此话落地时,脸上有了波澜。
皇帝的面容一直藏在冠冕垂悬的珠玉阴影之后,即使众人相隔甚远看不真切,也都能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面色阴沉了几分。
“裴相怎么这么着急,本宫只是说手中有这么一道诏书,又没说不愿嫁。”
李琅月笑着调侃裴松龄。
“只是,本宫想用这道诏书,向陛下求三个心愿,不知陛下可否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