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珍委屈得快哭出来了,周围几个女生小声安慰她,又劝“算了吧,几片亮片而已,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班里几个男生也附和着。
像一场拉锯战。
良久,法官终于松口:
“下次注意。”
珍妮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检查小组前脚刚走,后脚教室就炸开了锅。
“真装啊,不就是个第一名。”
“有本事你也考第一啊!”
“切,在三中考第一算什么,有本事去一中啊。”
“还真别说,人家的分数拿到一中照样前排……”
……
晚自习唐珍主动和张天升换了座位。
珍妮看到她时还有些惊讶,礼貌打完招呼,便拿起错题集整理错题。
唐珍难为情地笑笑,从张天升的桌兜里拿出一块小蛋糕,配着一盒酸奶,一起推给她:
“珍妮,不好意思啊,早上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你比我还高二十多分,我……”
珍妮低着头,手中的钢笔一顿。她的短发刚洗过,蓬蓬的,像朵小蘑菇。
小蘑菇的声音也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没关系,我确实发音不好,只能纸上谈兵。”
“我没这个意思,”唐珍拉住她的手,“说实话,咱班也就你和我的英语还行了。我知道你以前在乡下读书,口音重是无法避免的,以后改改就好了嘛,就是领读这种事……”
唐珍偷瞄了眼女孩的脸色,声音更小了,“我是为大家好,领读这种事……”
“不会了。”
钢笔没墨了。
珍妮停下手,小心从桌兜里拿出一瓶墨水,拆开外壳,重复按压墨囊。
她用得是一支很老派的钢笔,听外婆说,是以前外公用过的。一瓶墨水能用很久,比圆珠笔水笔什么的更划算,写出的字也更漂亮。
唐珍托着脸看了会儿,觉得新奇,“你还用钢笔啊,怎么和我爸一样。上次和他们领导吃饭,我看他们口袋里都装着钢笔,是不是成功人士都这样啊?”
珍妮不知如何应答。
唐珍也只是一时兴趣,很快就跳到下个话题,邀她周末一起看电影。
“听说是好莱坞大片,我们一起去吧,刚好锻炼锻炼听力,我爸他们单位有免费的票。”
珍妮还没应。
身后有人喊,“唐珍,你的练习册,接住。”
两个女生刚回头,练习册便迎面而来。
两人齐齐往后撤,一个试着去接,一个则往侧面躲开。
“啪——”
桌上的玻璃墨水瓶被撞倒,摔得四分五裂。
唐珍尖叫着跳起。
粉白的抓绒外套、浅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上……
蓝黑色墨水,像迸溅出的烟火,一声脆响后,留下了足够震撼的图腾。
唐珍面色惨白,“周槐!你故意的吧!”
周槐大叫冤枉,“明明是你没接好,还有,谁知道你们开了瓶墨水?”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班里发作业总这样,课本满天飞,珍妮的练习册已经修订过好几次了。
唐珍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还狠狠撞了下过来解释的周槐。
“靠,班长你看她!”
“少说两句吧。”张天升瞥了眼桌面。
桌上珍妮、唐珍、张天升的试卷、草稿纸等等,都染上了墨迹。
珍妮正拿着抹布清理。
墨水瓶离她更近,一个硕大的墨渍从开衫中心往外晕开,像是潦草收尾的水墨画。
“别看了,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张天升主动管起了纪律,还提醒郭冉出去看看唐珍的情况。
桌子勉强收好了,几本书被拿到窗台上晾着,好在没有浸透,只染到了边缘,不影响阅读体验。
周槐自知有愧,主动过来拖地。
蓝黑色的墨水,浓稠地像是晕染不开的眼泪。
拖布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道水痕,久久无法消逝。
珍妮拿着抹布出去洗,轻轻一拧,浓郁的蓝黑色从指缝间滴滴答答的流出,像宣泄一样。
她总觉得,今天的她的情绪好像有点过分敏感,总会忍不住在意那些她不该在意的东西。
就像现在,她应该考虑的是——她只有这一瓶墨水,刚才钢笔还没吸到多少,不知道下节课能不能救急。
可满脑子装得都是晕乎乎的东西,无法言说,无法探个究竟。
顺手打开水龙头——
“哗啦——”一声,水溅出了半米远。
“小心点。”
一只满是墨水的手自后方出现,稳稳把水流调到最合适的大小。
“水龙头的螺丝有些滑动,上学期就报修了,但一直没人来。”
“不好意思。”她低头,又是小声道歉。
她想,她的样子一定呆极了。手里攥着抹布,脸上挂着水珠,衣服上手上都染着墨水的痕迹。
“没什么,你先来。”
她小声道谢,更用力地搓洗。
恰好下课铃声响起。有人远远打招呼,“第一名,你墨水瓶又碎啦?”
男生摊开手,表示很无奈。
珍妮下意识回头——
看到了他身上,和她同样的痕迹。
那一刻,他们都狼狈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