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珍妮打击不小,当天语文课,被陈明亮点名背课文都磕磕巴巴的。
王惠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照常相处。
当晚宿舍氛围尴尬,安静到只剩下床板翻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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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考场按成绩从一班到阅览室划分。
珍妮这次分到了二班,谷雨在五班,两人在去考场的中途碰上了面。
两个女生默契地停下脚步。
珍妮没回头,但感觉到谷雨在看她,身后有男生催促“麻烦快点,不要堵着”,珍妮抱着凳子,径直走向了二班。
从开局的活动室,到期中的三班,再到现在的二班,她每次都在进步。
被消化吸收的知识,是她在最贫瘠的年纪里,拥有的最大安全感。
学校为了节约时间成本。考试时间排得很紧,上午考语数,下午英语政史地,晚自习考物化生。老师动作快的话,第三天就能出成绩。
中午午休时间短,很多人都没回宿舍休息。
四班考场普遍是成绩中上游的学生,他们大部分都有很严重的偏科,趁着午休时间,偷偷跑来写小抄。
珍妮的位置上坐得是一个三班的学生。男生圆脸,牙白得可以去做代言,笑起来很喜庆,见珍妮过来拿东西,还打了个招呼说借块橡皮。
教室里陌生人太多,珍妮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会书,随手拿了块橡皮给他。
才刚转身走到窗口位置,一道声音顺着窗缝挤来,不偏不倚,命中她的耳朵。
“诶,你都敢和她说话啊?我觉得那个女生好恐怖,阴森森的,没见她笑过。”
男生促狭地笑了,“你声音小点,也不怕人家听到,扎个小纸人咒你。”
“……”
珍妮深吸了一口气,她必须要找谷雨谈谈了。
谷雨是吃完饭才过来的,听到珍妮说要和她谈谈时,谷雨的表情明显僵硬了。
有女生担心她,“小雨,要不要我们陪你。”
珍妮耸耸肩,倒是不在意。
谷雨不自在地扯扯嘴角,“没事儿,你们先去考场,一会儿见啦。”
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白色,穿着带有漂亮花边的裙子,风一吹,裙摆和让学校老师头疼的披肩卷发一起荡开。
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妮妮,没想到你也在三中。”谷雨笑眯眯地开口。
但珍妮明显没什么心情,就连假笑都吝啬,声音冷得像质问,“小雨,我们算朋友吗?”
谷雨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她又笑,若无其事,“怎么不算呢,我们认识……”她用手虚虚比着长度,“这么这么久了,虽然很长一段时间没一起玩,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她把问题还了回去,双手背后,身子前倾着,笑眼弯弯,很像电视里的美少女。
谷雨人缘不错,路过有好几个人和她打招呼,她也很会开玩笑。
“没有啦,我和妮妮是朋友,不要乱说哦,小心我让妮妮收拾你!”轻飘飘的回击了那些嘲讽。
“切,和鬼女待久了小心被同化!”有人用这样的玩笑回应。
谷雨也能游刃有余的接招,“同化了也第一个做小纸人扎你。”
珍妮感觉浑身的血液上涌,她努力平衡着自己。
正是夏日,她却觉得坠身于冰冷寒潭,快要被淹没,快要窒息。
对面的谷雨还在和几个男生起哄,刚才一瞬间的紧张消失殆尽,他们畅谈着只有他们才觉得好笑的笑话。渐渐把她冷在了角落。
“谷雨。”
强行调整了呼吸节奏。珍妮出声打断了所谓的玩笑,应着几人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外婆是做正经生意的,死亡和送别是值得敬畏的事,我不希望你拿这个开玩笑。”
谷雨的脸色越发难看。
珍妮咬了咬唇,一口气说完,“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但如果,你要拿我的家人开玩笑,我绝不答应,也绝不原谅。”
“她认真了。”
“她急了她急了。”
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珍妮太清楚这一出闹剧的后果是什么。或许她们彻底做不成朋友了。
但无所谓。
她拥有的本来就不多。
“你误会我了。”谷雨作势就要拉住她,“妮妮,我只是想帮你。”
和小时候一样。
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先站出来把对方臭骂一顿,或者偷偷拿珍妮外婆小店的东西贴到人家门口。
后果却常常是她溜之大吉,或被谷奶奶护着,或是回到城里上学。留下珍妮一个人承担。或被坏孩子堵在路上不得不绕行回家,或是被人家大人找上门,不得不和外婆一家家的赔礼道歉。
那时外婆常说,“没事的,外婆知道珍珍和小雨都是好孩子。小孩子不懂事,以后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可她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到底她还是嘴笨,和多年前一样。很多很在意的话无法问出来。因为清楚自己不重要,清楚对方的态度,反而觉得一遍遍寻问求证的自己,像个漏洞百出的笑话。于是很多能猜到答案的问题,她都不会再问了。只能被迫以一种很难堪的姿势僵持着。
像是她很小很小,就已经猜到,但无从证实的那个关于她如何而来的答案。
快到了考试时间,有学生小跑着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偷看到了英语选择题答案,赶快去记。很多人都围了过去。
谷雨撇撇嘴跟着去看。
人群拥挤,谷雨站在最外侧,险些被撞到,她下意识拉了一把路过的男生。
正要道谢,可抬头,看到映入眼帘的草绿色时,谷雨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扭曲难看。甚至还抖了一下。
“谷雨,你不去写答案吗?”有人问。
“哦……哦,我就来。”
谷雨勉强笑笑,再回头,视线里已经没了丁珍妮的身影。
谷雨的手指反复捏紧又放开,反反复复,像是重回到了噩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