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有篮球场吗?”珍妮忍不住问。
周玉凤正在买糖糕,给丁穗红带的,美名曰“我们出来买东西,也要给穗穗带点好吃的”,但家里真正爱吃糖糕的反而是珍妮。
周玉凤对这一片也不是很熟,“没有吧?”她也不是很确定。
卖糖糕的阿婆主动接话,“有,从这条街出去,再穿过庙街,十字路口那儿,有个小公园。”
珍妮默默在心里算着坐标。
他没去光大球场,那天分开时说还有三站就到家。他距离公园的小球场更近。
广大球场,拾花巷,庙街,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他在一个三角形的中间。
他家应该就在附近。
一路延伸下去,变成了,他在附近。
“老夏的孙子总在那儿打球。只要一放假,那孩子就过来给老夏帮忙,得空了就一个人抱着球去小球场。”
糖糕阿婆是个健谈的人,老年人总有种奇异的磁场,每每碰上家庭和孩子的话题,总能一路聊下去。
“老夏虽然没个好儿子,但是有个靠谱的孙子。可惜老夏没享成福,年前就走了,那孩子也很少来了。以前老夏也在这儿开店,最初是个早餐摊儿,后来开始卖糕饼,干净量大还实惠。老夏人好,每次晚上收摊还给我们分点油酥饼回家吃。”
“喏儿……”阿婆扬起手,往后指了指,“就在那儿。”
“那个位置不好,是老夏人好,生意才做得好。”
周玉凤连声应着。
珍妮下意识瞥了一眼,那里已经换上了一家酸辣粉店,店面还算干净,人很少,她只看了一眼,就快速收回了视线。
糖糕已经炸好了,周玉凤拿了块给珍妮,两个老太太一见如故,这会儿也不忙,反倒趁机聊了起来。
珍妮轻轻咬了一口,融掉的糖浆险些漏下来。阿婆赶快给她递了张纸,珍妮低着头,很乖地说“谢谢婆婆。”
“真是个好孩子,”糖糕阿婆脸圆圆的,周围的年轻人都喊她胖婶,小孩儿也都有样学样,打打闹闹起哄着就过去了。
印象里,在这条街上,懂事的小孩也就这两个。
瞧见乖小孩,就忍不住给她好吃的,糖糕阿婆又拿了个麻球给请她吃,“好孩子,你是一中的吧?”
整齐的妹妹头,黑亮的眼睛,言行举止……就很符合老一辈心中的好学生。
珍妮的手僵了一下,摇摇头,“我是三中的。”
“啊?”阿婆瞪了眼睛,很尴尬地打圆场,“我看你也不像啊。”
三中那是什么地方,南陵大概有一半人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高中。三中是考不上高中孩子们的救星,是个混学历的地方……
周玉凤的表情也垮了下来,有点内疚。珍妮的成绩其实还不错,但到底是个插班生,还有户口问题,最后还是托了关系,才转到了三中。
珍妮知道外婆一直在意这件事,很腼腆地笑着,“三中也很好啊,我们学校也有好学生。”
“对对对,”糖糕阿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果断抓住了这个话题,“那你应该认识老夏的孙子吧。”
“叫什么来着……”她思索着。
珍妮提起一口气。
却见阿婆懊恼地叹了声,“哎,还真想不起来了。那孩子在我们这儿,我们都喊他小夏。”
“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打小成绩就好,还参加过不少比赛,老夏经常给我们炫耀,可把我们羡慕的呦。”
“可惜了,那孩子没个靠谱的爹。他爹不中要,早年靠老夏,后来靠媳妇,再后来就赖着儿子。不上班,整日鬼混,打麻将,抽烟喝酒。”阿婆叹了声,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啊,老夏就是被儿子气死的,那个不争气的欠了一大笔钱,最后老夏的店都被抵押了出去,房子也卖了。可惜可惜,大人不中气,也苦了孩子。”
“听说那两口子本来要离婚,后来那男人一逼二闹,最后也没离成,现在承包了三中餐厅的一个窗口,估计还是趁着儿子的光,不然那孩子那么好的成绩,怎么会在三中晃荡。”
阿婆说得痛心疾首,周玉凤也听得长吁短叹。
珍妮站在中间,手中的麻团和糖糕彻底放凉,再也吃不出甜味。
起初是偶然,是巧合。
刚才是试探。
可现在,她好像真的听到了命运轮转的声音。
珍妮的手指蜷缩又松开。
她默默回身,身后的欣荣市场和其名字一样生机勃勃。
她站在喧闹里,像是被时光淹没的旅人。
她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最好立刻。
最好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