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最有名的酒楼要数燕子楼,燕子楼的牡丹燕菜别具风味,听说燕子楼的大厨原是东都洛阳宫里的掌厨。
昨日楚留香便是在此处与友人道别,今日再来,他却绕过燕子楼,到了燕子楼斜对角的露天草棚。
燕子楼一大早的客人寥落,不过刚刚营业,这草棚下却热闹,草棚前一座简陋灶台,上面支了口大铁锅,铁锅内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汤,草棚下三张桌子被围了个满,多是粗布短打或干脆赤膊的,皆是捧了海碗呼噜呼噜喝的热火朝天。
楚留香到灶台前,“一碗清汤,一斤牛肉,一斤饼丝。”
老板粗壮嗓子唱诺一声,一手操刀,手头一斤多黄牛肉眨眼功夫便是厚薄均匀的牛肉片,老板抓了海碗,盛了牛肉,撒些葱姜蒜沫子,热腾腾的汤往碗里一浇,递到楚留香面前,“这位爷,您的汤。”
楚留香接了碗,眼神一扫,三张桌子早无空位,他走到一位腰粗膀圆的食客身侧,十分和气,“这位大哥,劳烦高抬贵脚。”
那食客面目如身材一般凶恶,恶狠狠瞪他一眼,本是踩在半条板凳上的脏兮兮的脚故意又蹭了蹭,才挪下脚来,颇为挑衅的瞧着楚留香。
楚留香放下碗,随手轻轻一拂,那脏兮兮的板凳瞬间便像是刚洗过一般,楚留香朝看呆了的食客笑了笑,“多谢。”
那食客一愣,哼了一声,再不敢放肆,只管低头喝汤了。
楚留香是个很会吃饭的人,若在燕子楼,他吃饭自然斯文,在此处,他喝汤也能喝的咕噜咕噜作响。
便在他喝汤时候,一列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由南城门入了城,大部队所到之处,引起阵阵鸡飞狗跳。
这是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乞丐队伍,乞丐并不罕见,这一放眼至少百来个乞丐的场景却不常见,往日里总觉得矮人三分头的乞丐忽然间都挺胸抬头仿佛中了状元一般神气更是罕见,这支大部队前后呼喝着,浩浩荡荡的刷过街面,刷过草棚,一窝蜂冲进了燕子楼,燕子楼瞬间热闹起来。
扑鼻酸臭之气久久不散,楚留香却微微皱着眉盯着眼前吃到一半的大海碗看,便是泥泞遍地他也可眼也不眨的席地而坐,但吃的东西一旦沾染上脏东西,他却无论如何吃不下去了。
他的纠结只有半秒,便干脆直接又叫了一碗,老板亲自端了来,特意瞅了他一眼,道:“那先前这一碗……”
忽有人道:“大爷您既然不要了,这一碗不妨赏了小的吧。”
楚留香抬眼一瞧,一个细高个儿半大不小的少年乞丐本在对街,两个跟头翻过来,忽然便到了跟前,少年粗布衣裤,数处补丁,却眉目清秀,脏兮兮面孔遮不住一副好皮相,少年朝楚留香嘻嘻一笑,“大爷便行行好,赏了小的吧。”
楚留香道:“燕子楼的燕菜岂不比这个味道好?”
少年道:“一大早的吃酒席可算吃饱了撑着,我便爱这汤了,老远便闻着香。”
楚留香把面前丝毫未动的碗推了过去,“既然喜欢,这个便赏了你吧。”
少年瞪大眼,“请我吃这个,你难道要吃这碗剩的?”
楚留香嫌弃的微微皱眉,“我再叫一碗便是。”
少年瞪圆眼睛看他一会,忽然捧起剩下那半碗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再捧起那碗新的,喝了一口,忽然放下,“刚才那碗你为何不吃,是乞丐恶臭熏了你肠胃?”
楚留香叹了口气,“刚才那些人过去时候,大约把两三块鸡骨头不慎扔进这碗里了。”
少年瞪着他,一手瞬间按住喉咙。
楚留香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还算手快,在骨头落进碗里前及时挪开了碗。”
少年道:“那为何……”
楚留香道:“但总有些灰尘落进碗里了,若我没有看错,说不定还有一滴鸡油滴了进去。”
少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愣愣看了他一会,扭身便走。
楚留香道:“你既然说这里的汤闻着香,如何这碗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少年便又转过身来,人小鬼大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你这人,真是个怪人。”
少年干脆凑了过来,左右一瞧,在那恶食客跟前一站,叉了腰恶狠狠瞪他,那恶食客只剩碗底一口汤,仰头咕隆一咽,立即给少年让位了。
少年笑嘻嘻坐下,把刚才那碗捧到跟前,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江湖人吗?”
楚留香道:“什么是江湖人?”
少年转转眼珠,“江湖人就是……”这解释可算为难他了。
楚留香又笑了,“江湖人便是指走江湖卖艺的?可惜我一无所长,江湖人该有刀枪棍棒?你瞧我手无寸铁。”
少年嘟起嘴,“反正我知道你是个江湖人,并且武功还不错,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叫南宫灵,你听说过吗?”
楚留香道:“我虽没听过,却能猜出你身份。”
南宫灵眼珠子一转,“那你猜猜看。”
楚留香道:“刚才那些人都是丐帮的,所以你也是丐帮一员,你们不是本地人,看这架势,带队的首领便该是丐帮帮主任慈,至不济也该有个极有分量的长老,而你——”
南宫灵眨眼,“我瞧着像长老么?”
楚留香道:“而你衣裤虽有补丁却是干净的,脸上有灰是故意抹上去的,其他乞丐有意无意总跟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你若不说名姓,我本还存疑,你既说姓南宫,自然便是传闻里丐帮前任帮助南宫云川的遗孤、现任帮助仁慈的宝贝徒弟了。”
南宫灵瞪大眼睛瞧他一会,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总该说说你是谁。”
楚留香道:“你何不也猜猜?”
南宫灵眼珠子一转,双手往袖子里一缩,再伸出来时候手里忽然多了一双尺余短剑,“你既不说你姓什么,我只有探探你是哪家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