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对话实在是太莫名其妙，要是边上有人，或许要打电话把他们都送进精神病院。

连傅岑都忍不住笑了笑，感觉他们现在正身处什么青春文艺片的片场，而他们的颓丧系，且收费高达460一天的导游，就是全片的男主。

方越也跟着笑，他们三人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下面。

“若是命运给你机会，你会战胜它吗？”沉默良久后，伴随着一阵风，方越缓缓开口。

向导的眼神变得渺远，似是不在意一般道：“战胜不了的，但如果有机会，可以试着躲开它，不要被命运找到——”

他说完这句话，就朝着山下走去。

傅岑站在方越旁边，捏了捏他的胳膊，“你怎么和他说那么多话啊？”

“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感觉他应该不是学物理的，而是学哲学的。”

“怎么，你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傅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略带占有欲地看向方越。

方越对上傅岑的视线，摇了摇头，“也不是吧，就是觉得，学物理的说不出那种话，感觉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了......”

傅岑不服地辩驳，“你这是偏见！星空可比这些浪漫和哲学多了！”

方越笑歪了头，看着傅岑道：“所以呢，你会研究一辈子星空吗？”

“不出意外的话。”

傅岑说完，轮到方越沉默了。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就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嚷嚷着要学一辈子物理的少年，却踏上了学医的道路。

方越又觉得有些心绞痛。

他看着远处的天际，不知道躲到哪里，才不至于被命运找到。

于是他缓缓开口问：“你有想过出去留学吗？”

这下轮到傅岑愣住了，他其实还真的想过，国内对天体物理的研究尚且在起步阶段，若是要系统学习，总有一天会去到异国他乡。

“不去吧——”

方越倒是没想到他如此果断就拒绝了，开口问：“为什么啊？”

“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要是我去国外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脚下擦着的青草被微风吹动着，青草被打成风浪，向导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抽烟去了。

方越看着傅岑，说不出话来。其实劝说的话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但要真说出来，方越却没这个勇气。

背井离乡，逃离命运？

这好像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凭什么啊？凭什么真正做错的人不受到惩罚，最后确实他们为之妥协。

他想到了东躲西藏的林女士，想到了家里永远挥散不去的红花油的味道，陷入了沉默。

傅岑见方越不说话，有些奇怪的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那向导是不是给你下什么药了，怎么听了他的话，你这么奇怪啊？”

方越扯出一抹笑，“没有吧。”

“......”傅岑没拆穿他，只是指着下面的草原，“去走走吧，下面挺好看的。”

“行。”

他们在草原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向导才从不知道哪里跑了出来，带着他们开车往营地走。

方越和傅岑都是第一次在这样空旷的土地上坐车。

车里放着死亡摇滚，远处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线火红，其余的地方全部被染成了蓝紫色。而他们，就朝着那一线火红狂奔而去。

在最后一声音乐消失的时候，方越突然道：“我回去可能要打一个官司。”

傅岑侧过脸，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官司？”

“算是家暴？虐待幼童？或者是恐吓威胁？或许还可以举报他们偷窃，聚众赌博，斗殴什么的，反正他们罪多不压身了。”方越云淡风轻的说。

傅岑却瞬间紧张起来，连带着一向不会看眼色的向导都把音乐开到了最低。

“怎么回事？”傅岑的嗓音瞬间拔高。

“我的亲生父亲，坐牢出来了......”方越说，“你还记得，我们去城西那次，遇到了那个人吗？就是我的哥哥。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在威胁要杀了我和我母亲，并且一直在索要财产。”

“如今我父亲也出来了，我害怕...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所以准备起诉他们。”

方越想过起诉可能没什么用，那家伙就是亡命之徒。且不说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就算是当时，法律也不一定有及时性。

但就算再没用，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真的躲一辈子？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傅岑面前说这些，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一切都很丢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让傅岑知道才好。

只是这时，方越突然想开了，傅岑若是因为这些远离他，那算方越眼瞎。

果不其然的，傅岑紧皱着眉头，手几乎是有些颤抖地问：“...一直在威胁你吗？”

“嗯，从初中到高中，被逮到了，就揍一顿。”方越甚至开了一个玩笑，“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挺抗揍的。”

傅岑的呼吸几乎都凝固了，他死死捏着方越的手，几乎是从喉头里挤出了一句话：“我陪着你——”

“别怕，我陪着你——”

远处的最后一丝红线消失，天地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向导吹着不知调调的曲子，看着眼前人烟罕至不知通向何方的路，他知道，后排这两个少年比他勇敢。

与其一直躲着命运，不如与它，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