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方越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与傅岑纠缠了数年,最终在机场分别。他尚且清晰地记得分别那天他哭得多撕心裂肺,也知道就算再怎么努力都只剩这个结局。
那个梦中,横亘在他和傅岑之间的纠葛实在是太沉重,将他们都压得喘不过气来。方越醒来时,眼角都仍挂着泪珠——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就看到傅岑给他发的消息,让他下去跑步。
这个时期校庆刚过,运动会还没开始,他还没碰到方志刚,那个梦中一切悲剧的开端好似还没有开始。
那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左右了,方越趴在书桌上,看着上面铺满的卷子,不知为何自己写着写着作业竟然睡了过去。
且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梦——
他几乎是双手颤抖着给傅岑打了个电话。
“傅岑?!”
傅岑的声音听起来很闷,但语气还算轻缓,“怎么了?”
方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这样温柔的傅岑和梦中那个毫无波澜地道“算了吧”的人几乎一点都不搭边,但方越就是在那一瞬间将他们两人混淆。
“...岑教授,还好吗?”方越哑着嗓子问。
傅岑听出了他强忍住的哭腔,“你怎么了?”
问完,还不忘回答方越的问题,“岑教授估计都睡了吧——”
方越劫后余生一般深吸一口气,“没事......就是做梦梦到她了。”
傅岑笑了笑,“你梦到她什么了?”
“是个噩梦,不准的。”
“也是,梦是反的。”傅岑自然地接话,然后问:“要出来跑步吗?同桌?”
方越迟疑回答,“好。”
他走出别墅的时候夜色正好,圆月在他们头顶,亮堂堂的月光洒在他们两人身上,少年人脊背挺直,像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似的。
傅岑照例带着他跑了几圈,但不知为何,早就适应这种强度的方越这次有些力不从心,空气卷进肺里,像是刺进了一把把尖刀,在头脑已经发懵之后,他满脑子都是那场车祸的惨状。
以及在血泊中强做镇定的傅岑。
“傅岑!”方越停了下来,打断了正在跑步的傅岑,他双手撑膝,费力的呼吸着,“傅岑......我们走吧?”
傅岑也停了下来,他慢慢走到方越身边,问:“走?去哪?不跑了吗?”
方越摇摇头,“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啊?”
这下真的轮到傅岑懵了,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丁猴子还指望着他们俩去跑长跑。
但方越今天的状态肉眼可见地不对劲,于是傅岑也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循循善诱地问:“到底怎么了啊?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方越摇摇头,看向傅岑的眼神几乎带上了一丝请求,“我没有!我就是想...就是想离开这里。”
鬼使神差的,傅岑点了点头。
说不清是心软于什么,可能是方越那抹,实在太渴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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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方越真的疯了,他找老王请了一个星期假,瞒着林女士,带上自己唯一的行李傅岑,踏上了去x市的飞机。
其实目的地方越并没有仔细筛选,他只是想离开a市,去哪里其实根本不重要
到达x市的第一天,他们找了个向导。
那个向导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胡子看起来也很久没刮了,穿着一身黑色的破布夹克,几乎时时刻刻都叼着烟。
这人是傅岑选的。
傅岑最开始选他的时候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只是看他的个人介绍,说他是常青藤物理专业毕业的,觉得有些好玩:物理专业毕业的怎么来当导游了?
所以选择了他。
结果看到向导那副颓丧的烟鬼模样,傅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乱编的个人介绍,他这副样子简直和个人介绍上写的那些严重货不对板。
好在向导还算是专业,开着一辆黑色的吉普,第一天就带他们去了草原深处。
他也挺会找地方的,去的都不是热门景点,但风景也是甚好的。
方越离开a市之后心情就要舒缓很多了,这会儿看着无垠的草原,心中的烦闷也几乎无影无踪了。
“你们还是学生吧?”那导游很不会看眼色地在他们都安静欣赏美景的时候开了口。
方越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傅岑,然后点头,“是。”
“怎么不上课来草原玩啊?”向导常年吸烟,嗓子已经哑得不似三十多岁的人了。
傅岑笑了笑,“陪他。”
向导又把视线转向方越,方越接收到了视线,却并不太想回答,于是他岔开话题,“这边除了草原,还有什么看的吗?”
向导没得到自己心中的答案,也不恼,只是笑笑,“除了草原,就是雪山了啊。不过我不推荐你们去雪山,雪山有一定的危险性,你们都还太年轻了,死了多可惜啊——”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方越的兴趣,他看向导游,问:“那什么时候死了,才不算可惜?”
向导看了方越一眼,然后视线就被傅岑不动声色地挡住,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等你觉得可以屈服于命运了,就可以死了。”
说完,他开玩笑道:“比如我,就可以死了。”
方越笑了两声,“为什么?你屈服于命运了吗?”
向导吸了口烟,“不然呢?又斗不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