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枫眠是在项目提交后病倒的。其实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前几天他的胃就已经在隐隐作痛了。但他为了能够在截止日期之前完成报告,简单吃过药后就继续开展工作,这十来天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在报社度过的。同时,为了报告能够过审,他充分利用自己的吃饭时间,积极地请新媒体部门的同事吃大餐,在推杯换盏之间了解项目评审的最新动向。由于长期熬夜又经常饮酒,他的胃终于出了大问题。
一大早,他就被腹部钻心的疼痛叫醒。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面上血色全无,他瑟瑟发抖地蜷紧自己的身体以期得到缓解,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与疼痛抗争,让他再也没有余力做出其他动作。他在心里想,果然是遭报应了。在床上挣扎了一个多小时后,胃痛终于得到了一点点缓解,他终于能动了。他缓慢地脱下被冷汗浸湿的T恤,披上睡衣,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到客厅,在茶几堆叠如山的文件中翻出胃药用凉水吞了下去。他慢慢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胃药起效。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给王主任发去了消息,请了病假。他放下手机,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决定去医院。
见过医生做了局麻胃镜后,燕枫眠被告知是胃溃疡了。他拖着冷汗过后脱力的身体,带着医生的药方走向电梯,通往一楼的取药室。喉咙还是有点难受,他侧过身子靠在电梯的轿厢壁上,闭着眼睛小憩。电梯门刚一打开,急促的急救声就从门口传来,以迅雷之势响彻接待大厅。燕枫眠赶紧走出电梯为急救腾出可用的空间。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跟在平车后面,是周迎熹。
燕枫眠心想,距离他上次见到周迎熹好像也就过了半个月,他怎么就沧桑成了这幅模样。刚才见到他时,他甚至差点没认出来。他站在电梯外面,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上升,最后停在了7楼,他转身朝药房走去。取了药,他又去了旁边的小卖铺,最后,他带着医生开的一兜药和自己买的一兜牛奶面包重新走进了电梯,摁下了7层的按钮。
燕枫眠是在5号手术室的门口找到周迎熹的。远远看着就感觉他头发长了很多,凌乱地垂在额前,原本白皙的脸上起了一些毒疙瘩,又红又大个,下巴和侧脸上的胡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T恤也皱皱巴巴的,裤子上也沾了一些呕吐的痕迹,全然不见学者的风范和气度。就像是刚刚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一下飞机又急匆匆地赶来医院,全然顾不得其他了。周迎熹神情还算镇定,单手拿着手机,貌似是在和谁视频通话,低声交谈着。燕枫眠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牛奶,不经意间看到手机中视频通话的对象,是林隅安。只一眼,他就看出来林隅安比之前瘦了,可能是那边的工作任务过于繁重,亦或是生活不太顺心,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现在看起来更加立体突兀了。他眼圈也微微有点泛红,好像下一秒就能蓄满泪水崩溃决堤。林隅安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时,好像彼此都有万语千言要说,都有满腔的疑问要讲,却碍于身份和地点而无法说得出口。周迎熹看到来人是燕枫眠时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他简单安慰了两句通话中的林隅安就挂断了电话。他转向燕枫眠问道:
“你怎么在这啊?”
燕枫眠在他旁边坐下,举起拎着胃药的塑料袋展示给他看,说道:“胃溃疡,来医院拿点药。”接着他用眼神示意周迎熹,看了看依然亮着“手术中”三个大字的手术室大门问道:“家里人生病了吗?”
周迎熹点了点头,说道:“我妈,昨晚跟她视频的时候就感觉她不太舒服,我爸又在M国出差,我只好请了假回来。谁知道刚一进家门就看见她倒在地上已经休克了,这不就赶紧送她来医院了。”
燕枫眠了然,继续问道:“那现在医生怎么说?”
“刚才护士出来跟我说还好送医送得及时,现在还在抢救,等等看吧。”周迎熹答道。
燕枫眠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心,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瞄了一眼周迎熹还算冷静的面容,犹豫着开了口:
“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你在和林隅安视频,他还好吗?”
周迎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你不是想问他好不好,你是想问我俩是什么关系,值得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跟我打视频是吧。”
燕枫眠没有一点被揭穿的尴尬,他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向他。
周迎熹很是诧异,他又问道:“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就以我的判断,你要是问他,他肯定会跟你说的。”
燕枫眠答道:“你猜错了,并没有。他打了个岔就把这事混过去了。”
周迎熹更疑惑了,挠了挠他的鸡窝头,又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又想到刚才明明这俩人都在视频里见到了,按照之前他俩那黏糊劲儿,肯定要说些什么的。于是,他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你俩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这回,轮到燕枫眠沉默了。他心想,看这情况,林隅安应该是什么也没跟他说,估计是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重要的人,也不必和亲密的朋友提起。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做了违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