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清明,似乎都带着蒙蒙的小雨。
祭祀完毕,吴师傅和元姨带着静静先行离开,留沈玉单独和母亲待会儿。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刻字,刻痕迹清晰如昨。这是妈妈离开的第13年。
有时会梦到,那间玉石收藏室,靠墙是摆满玉雕作品的玻璃展柜。
妈妈将各色大大小小的玉石铺满黑丝绒桌布,让她挨个辨认名称。
妈妈穿着水青色的裙子,露出一截胳膊。阳光洒下,她头顶的绿玉簪润泽莹透,坠子轻轻摇晃。
隔墙茶室,偶尔传来父亲和客人的爽朗笑声。
妈妈走后,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
不过,最近有开心的事。
“昨天,我拿到了精神鉴定结果,”沈玉说着,“节后就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请,恢复成正常人,是不是很好?”
她静默地待了一会儿,撑起黑伞,往墓园外走去。
远远地,白色石雕门柱旁,一个黑色风衣的身影向她快步走来。那是这世界上仅存的,能让她感到血液温热和鲜红的人。
金柳停在她面前,温暖的掌心覆上她撑伞的冰凉手指:“回家?”
沈玉点头。
*
而这一夜的周启宏,十二点半才醉醺醺地回家。
“人呢?”他在玄关处大喊。
唐月霞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衣,快步跑来,跪在周启宏前面的地板上,小心翼翼为他脱下左右脚的鞋袜,忙乱中,袜子蹭到皮鞋上的泥污。
“狗娘养的,”周启宏骂道,一脚踢在唐月霞胸口,“养你吃养你喝,这点活都干不好。”
唐月霞闷声、低眉,用纸巾将泥污擦干净,拿出干净的蓝色棉拖,为他穿上。
“仔细着点!”周启宏往客厅沙发走去,“这袜子和鞋,可金贵,够你老娘在村里半年生活费了。”
周天麒从客厅走来,厌恶地看了唐月霞一眼,把周启宏扶到沙发坐下。
“爸你又喝多了,怎么样?咱们家能不能有后,全靠您了!”
“没戏,”周启宏摇头,“行会那帮人,从来不听我说话,还一直在那儿跟我提沈容礼为人怎样怎样好,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他们就是故意恶心我。”
“啊这,”周天麒皱眉,“只有买那个房子做婚房,珍月才考虑生两个孩子,爸,我现在是入赘,如果只生一个孩子,以后周家可就绝后了。”
“那还不是你没用!”周启宏倒在沙发,眯着眼睛,“沈容礼当年可不敢对我提这种鬼要求。”
唐月霞端来醒酒汤,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离开。
“那要不您是我爸?”周天麒用勺子喂给周启宏。
“哼,”周启宏缓缓坐起,接过碗勺,“当初要不是我可怜你们娘俩,把你们从村子里接到风城来,养着,你们能有今天?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你能出国留学?不出国你能认识江珍月?”
“是是是,我知道,”周天麒应和,“那我不是您儿子吗?您养我小我养您老。”
“说到养老,今天喝酒倒是听到了一件怪事。”周启宏坐正。
“嗯?”周天麒伸过耳朵。
“沈老爷子死了,可是没人知道他葬在哪儿。”周启宏压低声音。
“沈老爷子?沈阿姨她那个有钱的爹?”周天麒问。
晚上,周启宏参加的聚餐席上,有个岐城来的年轻玉雕师,是沈老爷子村里出来的。他说沈老死后,遗产捐给村里小学,不但盖了图书馆和操场,还翻新了教学楼。
周天麒听罢,屏息几秒:“真全捐了吗?”
周启宏笑眯眯看周天麒一眼,猛地敲桌:“这就是问题!”
眼看清明节到了,村里人为表感谢,想去给沈老扫墓。结果愣是谁都不知道沈老墓地在哪儿。村委会找到当初捐款的律师,律师说可以联系家人问问,得到的回复是希望不要打扰沈老安息。
“沈老的家人,除了周蘅,还有谁?”周天麒大惑不解。
周启宏和他对视一眼:“不管有谁,周蘅总是他亲外孙女。”
真要分遗产,怎么算也得有周蘅一份儿。
周天麒恍然大悟:“我这就去找吴师傅,周蘅可一直是住在他那儿!”
*
沈玉搬来和金柳同住,已经一个月。
墓地回来后,她受了风寒,清明假期后两天,都躺在房间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柔和明媚。
沈玉靠在床头,接过金柳递来的白色药片和温水,眉头紧了紧,喝水送服。
她仰头时,金柳的手总是恶作剧似地摩挲着她的脖子。
待她回转,便吻在她被水濡湿的唇瓣,拨弄、轻咬,看着她棕褐色的瞳孔逐渐变成蜂蜜一样化不开的浓稠,才倏然离开。
“好好吃药,早点康复。”金柳拿走杯子,留下一个轻飘飘的背影。
沈玉越来越依赖金柳,越来越想黏着她。
起身洗漱之后,沈玉来到衣帽间。
金柳帮她添置很多衣物,她畏寒,金柳便准备很多温柔软糯的棉、绒质料。
金柳已经穿好衣服,这时也走进来,脱掉沈玉的睡衣,看着镜子里的身体,胳膊环在她小腹,在她头发间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