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又做了那个怪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时而温柔时而狠戾,最后一刀刺入他胸膛,又不解恨似的抽刀出来,切入他腹部。
疼得不像是个梦,他喘不过气来,又觉得那人颤着手合了他的眼,冰冷手掌覆在他眼上,不知被什么沾湿。
楚珩惊醒,想起身——一下子没坐起来。
楚十九趴在他身上睡得打起了小呼噜,这猫得有十五斤了。楚珩有点烦躁,有心把猫掀下床,手上却放轻了动作把楚十九放到身边,坐起来给冷气一激,楚珩这才想起来那个梦的细节。
冰窟囚牢,铁锁铁链,兵临城下,厮杀和血雨……一晃又变成紫藤萝海棠岸,一池碧水映着格窗薄纱,来回交替变幻。楚珩抓了一把头发,第不知道多少遍反省自己: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他考上大学离开家之后,就开始做这样的梦,最初的时候寒暑假回到家就会恢复,到后来回家也不灵了,照梦不误。他跟他妈说过,他妈二话不说扯着他出门,从市里开车开到一条车都进不去的山间小路,又把车停在村子,七拐八拐地走到一栋小屋前。
屋里的算命先生见着他就吓了一跳,差点撅过去,他妈连忙掏出一袋糖镇住老先生,老先生抱着糖袋子坐在皮沙发里盯了他半晌,没出声。
楚珩怀疑那算命的只是在专心吃糖而已,难怪他妈叫他在什么商圈附近停了,自己下车拎着包逛了一圈。哦,还给他买了杯带奶盖的乌龙茶,全糖,险些给他齁出事来。
老神棍打量了他许久,得出结论:前尘孽债,没得治。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他妈楚琬琮女士已经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叹了口气,努力表示心疼但很明显是憋着笑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拍拍他的肩,给老神棍做了顿大鱼大肉,自己不吃,带着他去村里吃农家乐。
也就是那顿农家乐,楚珩得知了自己不是他妈亲生的儿子,是楚女士捡来的,手里抓着截断玉珩,楚琬琮女士觉得这小男孩跟自己有缘,都从玉,把他抱回了家。草率地像捡楚十九回家。
楚珩这才意识到,他没被捡回家的时候就有楚十九这猫了,这神猫少说二十多岁,半点老态都没有,天天活蹦乱跳胡吃海喝。猫的寿命有这么长吗?
也难怪他妈这么淡定。
可能是楚琬琮女士常年不靠谱,楚珩迅速接受了这个不靠谱的事实,渐渐修炼到顶着怪梦睡到天亮,直到生物钟让他被这个梦惊醒,也就是被一刀捅进血肉的时候。
楚珩又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猫,套上衣服起了床,洗漱,然后给他家尊贵的女主人做早饭。
女主人楚琬琮,也是个奇女子,一张脸看着最多三十来岁,仿佛不到四十,身材半点不走形,楚珩一度认为这是他妈没有生孩子的结果,后来再想,可能他妈也有点什么特异功能在身。
楚琬琮矜持地吃了精致的早餐,她平时不太挑,只要求早餐谷物果蔬热饮搭配必须合理且养眼,可以随便拍照不用套滤镜都能扔在社交平台令人羡艳的那种,而且她起床卡点,基本上楚珩把早餐摆上桌,她就能推开房间的门。
今天楚琬琮精心打扮过,低低绾着头发,用一支玉簪固定,还化了淡妆,耳垂上挂着一对垂到肩的蝴蝶耳线,跟项链手镯戒指是一套。这是某一年她前夫送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也是离婚纪念日。
楚珩就知道她要见谁。
他前爹叫南行,带了他没几年,俩人就离了婚。好像是因为他妈又出了国,顺便带上了他,他前爹跟什么女大学生清纯妹妹好上了。他妈把他丢在学校,自己抽空回了趟国,快乐地领了证,离婚证。
楚珩一直觉得他妈不是赶巧了只有那天抽出空来,而是专门算好了那天回国能在结婚纪念日离婚。楚琬琮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早餐吃了一半,门铃响起,楚珩从猫眼看了一眼,果然是他那前爹,进门毫不见外地解了围巾脱了大衣递给他,使唤自己儿子似的。
楚琬琮:“去,给你前爹倒杯咖啡……算了,他那破烂似的胃,你给他热个牛奶去,再烤两片面包。”
真是使唤自己儿子。
南行也不客气,拉过椅子在楚琬琮身边坐下,距离近得像两口子,一面掏出手机,对楚琬琮说:“咱俩出去散几天心吧?房子订好了,你收拾下包,我开车带你去,猫留给儿子,现在不都流行出门过年么。”
楚琬琮一口答应下来,俩人一副恩爱夫妻抛弃家里俩儿子去过二人生活的模样,楚珩也早习惯了这两位的诡异关系,闷声吃完早餐,钻进书房,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太待见自己这位前爹。他知道楚琬琮和南行结婚更像是一份各怀心思的协议,离婚也没什么深情却背叛的桥段,南行找年轻漂亮妹妹楚琬琮没什么意见,南行跟好妹妹过不下去回头找她搭伙就伴,楚琬琮也没什么想法。大概是气场不合,楚珩烦透了南行,从小到大没叫过一声“爸”。
躲不开就简化为一个字: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