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再次打开信,里面的内容变成了金銮殿。
每一块砖石,每一株草木,他似乎都能清楚地记起。夜色深深,宫内空无一人,楚珩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师雁亭留意到宫灯中烧着的同样是鬼火。他们都知道,殿内必定是故人。
而殿内只有一具镶金棺木。
楚珩了然,轻笑了笑。
“是谁?”师雁亭问。
“方沛。方濯的长兄,将皇位传给他的皇长兄。”楚珩站在大殿入口,等邀约之人出现,并不急着上前查看。方沛驾崩之时他刚刚承袭爵位,见过这口棺。只是现在的楚珩对此不存什么尊敬,跳脱出来看,他还想要跟着嘲上几句,就是这位皇帝开始了南齐的穷奢极欲纸醉金迷。那位小皇子方濯,年纪还没有他大,俨然被人架空成了傀儡,举目望去,南国早已风雨飘摇,该是终结的时候了。
当他不再抱有什么救亡图存的念头,回过头来再看,楚珩比看客还要平静。
师雁亭也没有什么好说,两人站了不多时,要他们前来的人先沉不住气,沿着君王早朝的路踏上金砖墁地,身姿婀娜,是个艳丽女子。她说:“楚侯爷,别来无恙?”
“我当是谁,”楚珩笑了起来,“原来是如妃娘娘想要叙旧,特意召我至此。”
“她是只狐妖。”师雁亭没有开口,传音给楚珩。
原来如此。楚珩不知后宫之中竟有妖,他们那时已到了人族与妖族战后,人间的妖已极为罕见了。他神色未变,继续说,“娘娘向我索要还阳之法,难不成是为了先帝?”
白嬗如走到金棺旁站定,笑颜如花,点头承认:“正是。”
“娘娘与陛下情深,臣——”楚珩垂眸说到一半,白嬗如身形一闪,右手已袭向楚珩的咽喉,师雁亭扣住她的手腕,她再不能接近楚珩半分。
“师雁亭,我倒是忘了你。”白嬗如冷笑道,“楚珩,你身为大齐朝臣,尊为侯爵,竟自甘堕落,同敌国将领厮混到了一起,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哪有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个战俘,侥幸逃生,至于什么厮混……那都是齐国覆灭之后的事,又有何干?”楚珩说,“你若想问逝者还阳的法术,怕是找错了人,我并不知晓。我连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都不知道,帮不了你。”
白嬗如并不信他,“曾经有个预言,玉魄再次出世,可召回魂魄,使死去之人重生。你复生的时间与预言吻合,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不管你知不知道方法,我必须得到你的力量。”
又是玉魄。师雁亭说,“楚珩不是玉魄,这是葳蕤山神女亲口所说。”
“葳蕤山何曾有过什么神女?”白嬗如说,“这里有你什么事?别想用这种谎言骗过我!”她最初想要得到楚珩的玉,但是楚珩身边有高手相护,她被同族驱逐了,在人界可以使用的只有童蛛,两次都失败了,童蛛与师雁亭太过悬殊,她就赌楚珩前来见她,有去无回。
楚珩拉开师雁亭扣着白嬗如的手,说,“从他死,你就没有时间了。凡人一生不过百年,他是早逝,可即便他长寿,最后的结局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你活着,师雁亭也活着,你听说了吗,璩暄也还活着,凭什么死的只有他?你们一个个或者长生不老,或者死而复生,这不公平!”白嬗如嘶声吼着质问道,“为什么他不能活?”
“你也活着。”楚珩说,“你对此感受如何?”
白嬗如听懂了他的意思,说,“若非有那个预言,我一千年前便随他死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苦,可是现在既然有希望,她为什么不搏一次?她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玉魄出现,她就要成功了。只要她能得到楚珩的力量……
执念太重。楚珩想。他看着身侧的师雁亭,师雁亭也是因执念入魔。楚珩前世阖眼那一刻便放下了,把一生种种都抛开,不再为之苦,才有了今日的楚珩。他不会走上这样的路,但他理解旁人的执念。
正想着,楚珩依稀听到钥匙转动,金属锁头嗒的一声,锁扣打开。而师雁亭和白嬗如并未察觉,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幻听了,那声音也很远,不知从何处传来。
“楚珩,”白嬗如说,“你是无话可说了么?”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你。”楚珩坦言道,“生老病死皆为定数,你让他再活一次,也无非百十来年,与你的生命相比算不得什么,弹指而已。然后呢?你要怎么做?再找第二个楚珩,把这一切再重复一遍么?还是说你不愿他再世为人了,要拉着他一同为妖为魔?”
楚珩觉得白嬗如可怜,他不了解也没兴趣知道白嬗如是如何识得了方沛又是如何混进宫城,在他眼里白嬗如只是一只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其中的狐妖,或许她参不透,或许她被利用,到底是个可怜人。
师雁亭看出他没有和对方动手的想法,也不想伤害白嬗如,沉默站在楚珩身边。说到底这都是他们南朝之事,只要不伤及楚珩,师雁亭不想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