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宁北侧挨着虞水,江水两岸有高山。山脉一路向东南绵延,连着永嘉城郊的南鸿山。
其间有一段古栈道,已经是两省旅游热门景区,春秋时节,许多游客从这里徒步跨越两省交界。古栈道以北,是一个名为榆庄的古镇。古镇入口处,栽着一棵老榆树,不知道长了几百年,树干粗大,当地人搭了木桩支撑,此时春叶正青葱。
师雁亭在飞机上没什么方向感,一落地就愣住了:这不正是葳蕤山吗!
那运气不佳的土豪开发商叫陈昶,亲自到镇口迎接,他眼尖得很,立刻认出这群人里谁主事,直奔顾泽兰:“专家!专家可算是来了,我先带诸位去酒店。专家,我们误打误撞的,好像开发到了什么陪葬古墓,哎,这事闹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这钱是打水漂了,就当是为了咱们考古研究投资了!”
顾泽兰笑了几声,“辛苦陈总,回头我们得给您在新闻上好好宣传,咱们换个地方开发,一样的,现在这人们不爱那些大热门啦,网上一搜,都是推荐什么天然景区,陈总慧眼,去哪做项目都是不会出错的。”
“嗨哟专家过奖啦,我要是真有那个头脑,现在哪还用上班呢?早就在家里吃利息了!”陈昶把顾泽兰请到一栋小白楼前,“这古镇之前没开发过,就这么一个招待所,全是标间,专家,您可别嫌弃。我看您也是着急赶来的,这样,今天我先请各位吃饭,工作明天再做,先休息好,您说是不是?”
“我们什么条件没住过,哪有什么好不好嫌不嫌的。”顾泽兰应付了陈昶,朝后面的人招招手,“静容,先给同事把入住办了。陈总,这姑娘是我助理,有什么需要,您跟她说。”
楚珩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远远听了个音,对师雁亭说:“我以为我这辈子不用再听这种废话了。”他最烦这种场合。
席静容是顾泽兰带进来的,是个冷脸美女,办事利索,话和表情一样少,整张脸除了“离我远点”四个字,就是“不想讲话”,但偏偏她生的是张娃娃脸,反差极大。她在飞机上已经猜到了谁愿意跟谁凑一起住标间,剩下几个没什么偏好的,她也早准备了几套排列组合的方案。入住手续办得很快,楚珩接到房卡的时候,不由得想,只做个行政主管多少还是委屈她了。
楚珩道了声谢谢,跟着前面的人去客房,这地方没有电梯,行李箱要自己搬,师雁亭把宠物箱递给楚珩,从楚珩手里提了行李,走到前面去了。楚珩看了看白嬗如,觉得这个地方也没条件给她顿顿鸡蛋生肉,决定让小狐狸跟着自己吃盒饭。
白嬗如嘴上喊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掂得清,楚珩对她很不错了。
领导吃饭他们打工的不用凑热闹,陈昶叫招待所摆了两个圆桌,刚好够现场组和楚珩这几个留下的,楚珩先要了两个塑料盒打包了一点,饭后拎着盒子回了房间,锁好门把白嬗如放了出来,打开盒子放在窗边,伺候娘娘用膳。
如妃娘娘被困了太久,除了修为,心性也没什么长进,本着人是铁饭是钢基本原则,看着这口饭菜勉强能过眼,没多事挑剔。
楚珩坐在床上玩手机,心不在焉地说,“多吃点,别饿着,吃完饭带你去散步。”
师雁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阴阴沉沉的,没有月亮,问,“要出去?”
“嗯,”楚珩说,“提前去看一眼,明天现场组到了,怕是没我什么事,那官队长看着没有闻远山这么好糊弄。”
顾泽兰被陈昶拉到了市区的一家饭店,大鱼大肉摆了一桌,陈昶喝了酒,说话有点听不清楚,不妨碍他拉着顾泽兰说,“顾老师,您是不知道,那天刚好我去工地,就听见他们说,挖到了石头,机器都钻不动打不穿,要一点一点撬开。我哪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带我去看,那是一整块石板,能有一扇门那么大,从边角撬开,整个掀起来,那模样跟口棺材似的,阴森得很。一个小伙子拿着手电筒往下一照,当场就跪地上了,说底下全是骷髅。我叫人去看,他们带出来了一些,谁也不敢往深处走,我也没听说这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叫警察的时候手都快拿不住手机了。”
“古人那些显贵们,不少带陪葬的,陈总若是先挖到墓穴入口而不是陪葬坑,就免了这一遭惊吓。”顾泽兰又给他倒了点酒,和陈昶碰了碰杯,自己抿了一点,没多喝。
“可不是,”陈昶一口干了,“怪就怪在那帮子自称考古队的,我现在想,可能是上了当,什么考古队,多半是倒斗的。他们兴致勃勃地来,要大干一场,跟我说,挖到宝贝还能带走,结果看了那骨头上有字,跑得比兔子还快,第二天就找不见人了,钱都没要。什么墓能让倒斗的都怕?顾老师,我不怕你笑话我,我现在晚上不敢住那镇子,都住市里,我心里慌得要命,一会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天一黑,我就发憷,不敢往那边走。”
“难免的,过几天就好了。陈总,不瞒你说,头一次跟着单位去考察,我也怕。”顾泽兰说,“现在不都拉上警戒线了么,不会有事的。”
“说的是呢!顾老师你是不知道,那群倒斗的走后,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雨停后那领队给我退了钱,让我找你们来,说这活他们接不了,还得请专家。我上网一查,咱们是公立的正经研究所啊,这我肯定一万个放心,赶紧联系你们。顾老师,我觉得那雨下得不正常,天气预报明明说是晴天啊!”
顾泽兰安慰道,“天气预报时准时不准的,报错了不也是常事么,陈总,您啊就是受了惊吓,这几天太紧张了。既然我们过来了,您就放心交给我们,陈总不愿意去现场,那就不去了,我们是公立研究所嘛,都有规程限制,不敢像那什么打着考古队旗号的一样乱来。夜路走多的,才容易遇到鬼,陈总,咱们又不做亏心事,鬼哪会来敲门呢?对吧?”
“这地方下过雨。”师雁亭说。
白嬗如被楚珩抱着,四下嗅了嗅,说,“好重的阴气。这底下有多少人?我看得有几百。”
究竟是什么样的过错,天罚会让几百人跟着受刑陪葬、永世不得超生?
楚珩看了一眼夜色里漆黑的洞口,掐出了一点火光照明,轻盈地飘了进去。白嬗如吓了一跳,连忙用尾巴遮住脸,把自己埋进了毛里,闭着眼不看四周。楚珩悬在空中,没踩那些带着泥的白骨,抬抬手指,一根刻字的骨头跟着浮了起来,凑到火光旁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