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师雁亭仍从后面抱着楚珩,扣着楚珩的腰,他睁开眼,看到楚珩身上落花般的痕迹,还有留了疤的伤。师雁亭想,他得去寻最好的祛疤药来。转念他又觉得自己疯了,坐起身时已经冷静下来,翻身下床,潦草穿戴好。
楚珩被身边的动静吵醒,眯着眼看他。
“早朝。”师雁亭拎起外衫,便要回房洗漱更衣,“你接着睡。”
后面的事情就好像不受控一样,师雁亭完全没想过他和楚珩会变成这样的关系。但对师雁亭这样的人而言,吃饭睡觉有人陪,回家时有人等,夜里永远有一盏留给他的灯,明知是鸩毒也会抵不住诱惑,看到脚下深渊也依旧跳得。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变故是在楚珩到盛都的第二个秋季,师雁亭随璩暄秋猎归来,楚珩察觉到这位将军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微不同,有时候比之前冷淡,甚至让楚珩感到了危险,另一些时候又比之前更亲密。
这也难免。楚珩作为一个曾经的敌国贵胄,也不是什么只知道吃喝玩乐纵情享受的纨绔,让师雁亭完全放下戒备和他交心不可能,楚珩心里明白这一点,也从没想过要在师雁亭这里求得什么。或许他们靖国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或许师雁亭觉得留着他是个隐患,已经从最初的荒诞关系里脱身而出,又或许师雁亭本身就是这么一个人,白送上来的情人没必要浪费,哪怕是作假的真情。楚珩猜测过,后又看淡了。
楚珩不在乎。
他这条命都是捡来、偷来的,往后就想这么离经叛道、大逆不道地活,他无所谓师雁亭怎么想、怎么待他。既然遇见了这么个让他看不厌、总挂在心上的人,他索性酐畅淋漓随心所欲地爱一回,倘若、倘若师雁亭能给他千分之一的真心,他都赚了。即使师雁亭不肯给,他也不亏,这都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活法。
算来算去,楚珩觉得不论自己怎么选、师雁亭怎么选,他做的都是铁定不亏本的买卖。
秋猎时师雁亭抓住了一个女刺客,刺客见自己已经落入敌手,吞了随身带着的毒,自尽了。这事查到最后,发现那是南齐旧臣家养的杀手。主人家已灭了满门,几个遗落在外的家臣在盛都城郊盘了处房子,意欲弑君。
出宫城时,何大人与宁国公正在谈论此事,见师雁亭经过,便叫住他,问:“师将军,当日你在旭都,可曾见宫里什么人逃走?”
师雁亭冷冷道:“攻城那日乱得很,若真有人逃了出去,我掘地三尺也会将他捉拿归案,决计不会让贼人扰乱盛都。”
“哎,辛苦将军了。”宁国公说,“兵荒马乱的,师将军在阵前杀敌,确实难以面面俱到。话说回来,假如有人伪装成宫女内侍、家兵仆从,或许当下一个疏忽,就让他们跑了。”
何大人连连称是,说师将军劳苦功高,又说宁国公思虑周全,师雁亭心里烦躁,先走了。
可不是,他亲手救下来的宫女内侍就有好几个。他还是心软,觉得那些在宫中府中做事的,大多还是受战火牵连的苦命百姓,为了给家里补贴些银钱,十几岁就在那步步都是刀锋的深宫里做活,趁乱跑了也好,起码保住一条命。
如果他救错了呢?如果他放走的不是普通百姓、无知少年呢?
回到府邸,师雁亭再看到楚珩,心里的猜疑难免更重了些。楚珩只要活着,始终都是祸患,他不得不防。
又是一个深秋骤雨夜,师雁亭从大营回到盛都,独自一人在外面醉了酒,回到家推开内院的门,夜幕下雨幕里,楚珩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没带伞,猛地推门进去,楚珩正伏案读一本诗书,见师雁亭浑身湿透着回来,拿了长巾走上前,罩住师雁亭的头擦他头发上的水:“这么大雨都不撑伞?师将军多旧伤,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合该多注意些。方才吃酒去了?”
“嗯。”师雁亭握住楚珩的手腕,反身将人按在了门上。
楚珩轻轻挣扎了一下,“诶,你先换了衣服,这还湿着呢——”
“出了汗也一样会湿,不急。”师雁亭说着,抽下楚珩的衣带绑住了他的手。
他把楚珩折腾了半宿,酒劲也在热汗里蒸了出去,他原就没有醉到动作思维不受控制,无非是心里不痛快,借着酒气发泄。楚珩是昏过去的,手腕上的衣带还没有解开,师雁亭的手放到了楚珩的咽喉处,只要他用力收紧……师雁亭在黑暗里望了楚珩半晌,收回手,余一声叹息。
第二天师雁亭回到家,楚珩提着一盏灯在房门口等他。
师雁亭怔了一下,走过去搂着楚珩便吻,楚珩终于被他放开能说句话,便问:“将军昨日怎么了?朝上有人给你不痛快了?”
“楚侯爷。”师雁亭抱紧了楚珩,不回答。
楚珩含着笑,朝他扬起眉,混着鼻音:“嗯?”
“我今日累了,楚大人也早些洗漱睡吧。”师雁亭说完,放开了楚珩,转身回到自己居室那一边,烧水沐浴去了。
楚珩越是顺从、越是体贴、越是温柔,师雁亭就越是疑心他背后还有别的目的。这个心结从他把楚珩带回来那天就在了,解不开,也没有人伸手去解。
直到再也无法挽回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