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只要能陪伴殿下左右,臣女可以不要名分。”
徐贵妃一声嗤笑,萧元达乜了她一眼,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在地毯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陆倩云觉得,此时的沉静犹如千钧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片刻功夫,四肢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晃动起来。
“瞧你这点出息!”姚贵人赶紧帮着解围:“圣上,倩云这孩子从小就老实,遇见喜欢的也不知道争抢。她说不要名分,你可不能真不给,就算赏给臣妾点脸吧。”
萧元达不置可否,提笔写下一个“陆”字,收笔之时,门外“咚”的一声,是重物直直落地的声音。
笔下一顿,墨点落在纸上,渲染开来,污糟糟一团。萧元达烦躁地把笔搁下,宣纸在他手里化成一团,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正好落到陆倩云膝边。
萧元达的声音不阴不阳:“陆时养了个好女儿。”
陆倩云再也撑不住,整个身体俯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福安不动声色地把纸团收了,行至殿门处向外瞧,只一眼脸色突变,急匆匆回到御前三尺的地方,垂手站定。萧元达看向他:“有事?”
福安禀道:“太子殿下晕倒了。”
徐贵妃研磨的手停在半空中,转头向萧元达,嗔怪着问:“大冷的天,何苦为难孩子。让孩子进来吧?”
萧元达铁青着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福安得令,指挥两个太监将萧朗搀起,费力地抬到榻上。早有机灵的太监跑去请太医,跑得慢的端了姜汤进来。众人七手八脚时,姚贵人拖着陆倩云退出紫宸殿。
萧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到了母妃,梦到了苏筠华。他哭着对她们说,“不要走,别离开我”。可是她们头也不回地走了,醒来枕头浸湿一片。
萧元达坐在外间,茶水换过几回,未啜一口。在旁等候的御医两股战战,行事走动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唯恐成了父子斗法的牺牲品。
萧朗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圈便明白了处境,不顾身体虚弱,翻身下床,行至萧元达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萧元达没有喊起,抬眼看了一眼福安。福安立马会意,带着一众人离开,顺手把门关上。
“何事?”萧元达脸色阴得要滴下水来。
“儿臣听闻,父皇正在为儿臣议亲。”萧朗说话时才发现,喉咙如刀片切割般疼痛,发出的声音极为嘶哑。
萧元达不语,他只得强忍着疼痛继续道:“既然替儿臣议亲,父皇为何不问问儿臣的意见?”
“嗯?”萧元达刚刚端起茶杯,闻言双手一滞,乜着眼睛看他:“太子什么意见?”
萧朗挺了挺脊梁,让自己看起来略微精神些,坚定道:“儿臣求娶定国公之女苏筠华。”
萧元达冷哼一声,轻飘飘道:“晚了,她不在议亲名单里。”
“为何?”萧朗已然知晓宴请名单,前边层层铺垫,只为引出这句“为何”,故而问得百思不解,问得情真意切。
“为何?”萧元达冷声问:“太子是不是糊涂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质问朕?”
“儿臣不敢。”萧朗叩首:“儿臣自幼承蒙父皇教诲,深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儿臣答应过筠华娶她为妻,还请父皇成全。”
“太子!”萧元达把茶杯摔在桌上,发出“砰”地声响。沉默片刻,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睥睨道:“萧朗可以娶喜欢的女人为妻,但太子不能。你萧朗不是普通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那儿臣就谈谈太子的视角。”萧朗跟着萧元达的脚步膝行,因着情绪激动,声音越发喑哑:“前段时间西戎之战,领兵的是沈熙,拼杀的却是苏家军!儿臣看得出来,他们奋勇厮杀,为的是洗刷三年前兵败的耻辱,他们在替定国公争气。父皇真心觉得,沈熙能完全掌控他们吗?”
萧元达停下脚步,没有说话。萧朗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帝王心思——正因为担心沈熙不能掌控苏家军,他才密派自己跟去西北军中。
萧朗尝试继续按照帝王思维劝说:“父皇,您也说过,外有苏将军定国安邦,内有筠华掌管后宫,是儿臣的福气。虽然定国公不在军中了,但苏家百年世家,西北诸将是跟着他成长起来的,焉知没有后手?沈家到底新贵,真的能取苏家而代之么?咱们不必此时就把事情做绝吧。”
萧元达果然转过身看他,脸色依旧铁青,声音却逐渐平缓,“太子当真这么想的?”
“是!儿臣以为,大晋建国不过十数载,与盘踞百年的世家相比,力量委实薄弱了些,不可正面对抗,只可徐徐图之。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一批、消解一批,定国公最宝贝他这个女儿,只要拉拢过来,苏家的力量尽收手中。”
萧元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坦然,懒得追究这番说辞是否真心,冷声道:“既然太子心中有计较,便依太子所言,在名单上加上苏丫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