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东宫的路,苏筠华走过很多很多遍,只是这一次,脚步格外沉重。大概因为这次之后,后会无期吧?所以她想走得慢些、再慢些,把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刻在脑海里。
朱红色大门紧闭,缝隙里依稀传来草药的苦涩味。守门的内监听到脚步声,微微探出头,又惊又喜道:“苏姑娘?”
门被瞬间打开,内监引着她向里走去,另有小太监一迭小碎步跑去报信:“苏姑娘来了!”
行至中院,苏筠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中衣、趿着靴子跑出来,单薄的衣角随寒风摆动,显得十分憔悴。
高内监抱住棉衣急匆匆追出来。苏筠华顺手接过,披到他身上:“外头风大,先回屋。”
指尖碰触时,是刺骨寒凉。萧朗满脸委屈地看过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拽回这个旋涡呢?”苏筠华一边推着他回屋一边问。
萧朗苦笑,沙哑着嗓子问:“我什么时候成了狼豺虎豹,让你避之不及?”
“你不是,但太子是。”苏筠华长叹一声:“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想要的,太子殿下给不了。既然如此,还请殿下看在往日情分上,放我离开。”
“原来你还记得往日情分,我以为你都忘了。”萧朗苦涩道:“筠华,正因为看在往日情分上,我才不能放你离开。”
室内烧着火龙,温暖如春,在巨大的温差刺激下,萧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回头吩咐高内监:“高琳,去看看药好了没。”
高琳领命去了,其余几位小太监相互使个眼神,乖巧地跟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萧朗这才继续道:“筠华,那天我说话急躁了,先跟你道歉。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理解了你的担忧。你放心,我见过母妃孤寂无助的样子,不会让你落到那般境地的。”
苏筠华摇摇头:“你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没得选。如果真不想让我步入贵妃娘娘后尘,就应该放我离开。”
“可是筠华,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以后呢?”萧朗问道:“冯姑娘前车之鉴犹在,你想步入她后尘嘛?何况你与她不一样,她有兄弟可以仰仗,你呢,苏伯父能护你到几时?”
苏筠华刚想说话,萧朗止住她:“莫说你还有湖州老家的叔伯兄弟,他们是怎样的人,父皇不了解、世人不了解,咱俩心中肚明。也别说你可以孤身立足于世,失去了权力庇护,你赖以寄身的钱财珠宝,只会成为怀璧其罪的祸源。”
刹那间,苏筠华突然理解了圣上让她二选一的行为——原来不仅仅是施恩,也是为了让她日后有个仰仗。她苦涩道:“好在我还有个荣安县主的名头。”
“荣安县主?”萧朗恍了下神,问道:“父皇找你了?是他让你来看我的?”
苏筠华默认。
萧朗紧挨着她坐到榻边,从碟子里挑了块如意糕递给她:“你的县主之名只是册封,说不好听点,用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忘了当年顾家,又是大将军又是皇后……还不是顷刻间灰飞烟灭?筠华,我不是非要把你拘在我身边,只是我觉得,对你而言,我总算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吧?”
“所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倘若有一日落难了,你便不会帮我?”苏筠华狡黠地看向萧朗。
“你可真是贪婪的人呐。”萧朗宠溺地瞧向她,叹道:“我会帮你,前提是不妨碍我身边人的利益。”
苏筠华咬了一点如意糕,舌尖传来软糯香甜的感觉,但心里却是苦涩的:“咱们这算在谈判嘛?”
“当然不算,咱们这是推演将来。”萧朗也给自己拈了一块如意糕:“筠华,我不忍心让你将来孤军奋战,你呢,忍心让我孤军奋战嘛?”
苏筠华不说话,只是一点一点抿着糕点。
萧朗继续道:“母妃的事让我知道,消极避世,只会越来越被动。如果选择躬身入局,总得有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么咱俩,与世间其他人相比,是不是更心意相通一点?”
苏筠华反问:“你怎么就这么自信,觉得我会与你并肩作战?”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遭遇和困境,能够更加理解彼此。退一步讲,就算你想选择其他人,他们能接受嘛?我们的过往,会不会成为他心中的一颗刺?”
苏筠华哀叹:“你也学会威胁我了。”
“我没有……”
萧朗刚要辩白,被门外通传声打断:“殿下,徐姑娘求见。”
苏筠华见状,苦笑着向室外走去:“殿下与我不一样,很多人争着抢着与殿下并肩作战,我就不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