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辆素色马车停在鲁国公府门前,孟桢宁招呼家丁把为数不多的行李装上车,转头看见孟夫人红红的眼眶:“娘,我只是去八仙庵,又不是上战场,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孟夫人赶紧擦去眼角的泪痕,红着眼道:“哪里哭了,不过是今日起得早了,有些困倦。”
孟桢宁笑嘻嘻地挽起孟夫人的胳膊:“好了,娘,别为我担心,我不能常回家来,但你们能去看我呀。还有,如果裴哥哥来京城了,一定要告诉我。”
“你呀,”孟夫人宠溺地指一下孟桢宁的额头,叹息道:“你的一片痴心,裴家三郎未必知道。”
孟桢宁把头依偎道孟夫人肩膀上:“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若有所回应自然再好不过,他若没有也属正常,我只要记得喜欢他的初心就好了。”
孟夫人轻轻拂过孟桢宁的头发,目光移向忙碌的丈夫。只见他亲自盯着行李装车,指挥家丁把一个个箱子摆好,才回过头来道:“宁儿,八仙庵清苦,你且忍耐几日,等圣上准了爹的奏折,爹就带你回兖州老家。再过几年风头过了,天高地远的,也没人再关注咱们,那时爹做主,给你寻个好人家。”
孟桢宁苦涩地笑笑:“爹,只怕圣上不会准了你的奏折。”
孟闻道也有这样的预感,只是不敢深想,骤然被说破,突然没了底气:“不能吧?圣上最恨顶撞忤逆他的人,咱爷俩这次犯了大忌。”
“话是这样说,也得分时候,马上要春闱了,圣上还指着你选拔学子呢。”孟桢宁继续道。
孟闻道低声思索道:“主考官历来由礼部尚书担任,我们吏部派个侍郎做副考官即可,倒也不必我出面。”
“这个道理,连桢宁都看出来,老爷还当局者迷呢。”孟夫人长叹一声:“你看看现在的局面,世家各怀心思,新贵拥兵自重,像不像……”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像不像十五年前,圣上血洗顾家的时候?”
孟家虽是世家,但一直偏居兖州,直到十五年前那场动乱后,才被圣上请到京城。圣上说,需要孟闻道这样的大儒察学子、举百官,一路扶他做了吏部尚书。
孟闻道蓦然惊道:“你是说,圣上想再扶一批新贵了?”
孟夫人垂下眼眸,压抑着悲哀低声道:“可怜我的宁儿,做了他们斗法的牺牲品。老爷,妾身多想时光可以倒流,若重来一次,咱们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孟闻道亦垂下头:“是我无能,连累了你们娘俩。”
“爹,娘,莫说丧气话。”孟桢宁眼神澄明,坚定道:“老祖宗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咱若不来,岂非愧对祖训?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女儿不后悔。”
说话的功夫,天已经大亮了,一阵寒风吹来,孟夫人替孟桢宁裹好披风,叮嘱道:“快些上车吧,当心吃多了风,等会儿肚子痛。”
“是该出发了,等会儿车多人杂,出行不方便。”孟闻道招来两个健壮家丁:“你们两个,一路保护好大姑娘。”
孟桢宁踏着马凳上车,落座后掀开轿帘,勉强堆出笑容:“爹、娘,女儿去了,你们多保重。”
马车出了巷口,顺着官道一路向城郊奔去。八仙庵是皇家道观,面积不大,胜在清幽,专供贵族女子清修使用。
“当年,我也差点来了这里。”冯静媛跳下马车,转头对车上的人说:“算算时辰,宁妹妹也快到了。”
苏筠华跟着跳下马车,望着官道延伸的方向出神:“我从前以为,躲开旋涡就可以高枕无忧,如今看来草率了。躲避不仅换不来平安,反而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冯静媛劝慰道:“争与不争,全靠时与势。既然命运推着你走向对的人,又何必非要逆势而为呢?”
苏筠华问:“冯姐姐,你也觉得我该争一争吗?”
冯静媛道:“我只是觉得,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滚动的车轮声,二人向着声音望去,一辆素色马车停到眼前,孟桢宁麻利地跳下来。
“你怎么来了?”孟桢宁一把拽过苏筠华,嗔怪道:“你现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出来逛荡什么?”
“无妨,天子脚下,谁敢明目张胆?”苏筠华道:“终归是我连累了你,总要来看看你。”
“莫说胡话,路是我自己选的,哪有什么连累?”孟桢宁急道:“你快回去吧,虽然圣上没有明旨,但京中后宅传开了,说太子妃和侧妃的位置,原本是给咱俩留的,多少人眼红嫉妒呢。我尚可以来八仙庵躲躲,你那个荣安县主的名头可立不住,还是回家避避风头吧。”
“我知道,只这一次。”苏筠华看向八仙庵,厚重的大门有些许斑驳,依稀可以看出朱红的底色。她低声道:“八仙庵虽然清修之地,终究沾了皇家的边,你也得小心提防才是。”
冯静媛附和道:“是啊,久闻八仙庵清苦,我们来看看能帮什么忙。”
孟桢宁不在意道:“咱们这些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管他什么牛神与蛇鬼,尽管放马过来!”
“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一位道姑打扮的小姑娘走出来:“请问哪位是孟大姑娘?”
孟桢宁回道:“我是。”
小道姑脆生生地说:“道长说了,八仙庵乃清修之地,非请不得入内。孟大姑娘留下,其他人请回吧。”
苏筠华尝试游说:“清修之地,不好让小厮入内,我们帮着搬搬东西。”
小道姑一板一眼道:“修行最讲究自力更生,怎么可以让人代劳呢?还请孟大姑娘自己搬进来。对了,八仙庵的规矩,只允许带一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