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广理解她心中的纠葛——他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温声劝道:“在圣上眼里,咱们冯家是顾家附党,当年留咱们性命已经格外开恩,咱们家哪敢再和逆党扯上关联?”
冯静媛的眼里再没有了一丝光亮。她曾经对苏筠华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但此时,她有点后悔了。
流言蜚语终究还是传到宫里。苏筠华听到时只觉得好笑:用流言攻击人最为腌臜,因为不澄清吧,仿佛流言是真的,去澄清吧,世人只会觉得越描越黑,她何德何能,被用这样的手段对付?
孟桢宁愤愤道:“这些乱嚼舌根的人,需得拔了舌头下油锅才好!”
萧念锦劝慰道:“你放心,太子哥哥不会相信的。”
苏筠华既不惶恐也不焦虑,反而淡然道:“若我与殿下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呢?”
萧念锦欣慰着许诺:“等太子哥哥回来,让他帮你澄清流言。”
苏筠华摇摇头:“那倒不必。既然是流言,想来没人敢放到台面上说,何必上赶着澄清呢。”
说完目光落向门口。这是她醒来的第三天,流言已经传到宫里,父亲和萧朗还没有回来。她终于按捺不住问:“是不是军中又出事了?”
萧念锦从宫娥手里接过药碗,递到她面前:“你就别操心了。喏,先把药喝了。”见苏筠华从善如流地端起药碗,才缓缓说道:“听父皇说,你醒来那天,哗变已经平定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善后。”
孟桢宁亦道:“听闻苏伯父在军中很有威望,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养身体吧。一旦有消息,我们立马告诉你。”
苏筠华拿起药匙,一下一下搅着汤药。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准确地说,她把近日发生的事来来回回复盘了几遍,越复盘,越心惊。
世人皆知雁鸣山乃天险,偏偏冯小将军能够在复杂地势中找到他们老巢,想来盯他们很久了。既然盯着他们,又怎会不知他们派了精锐去八仙庵?可是,冯静媛对此只字未提。
冯静媛设法在沈熙的马蹄上动了手脚,按理只能找到一条上山路,偏偏薛统领短时间内兵分三路围剿,他如何知晓另外两条路?要么他与冯小将军交流过此事,要么他一直派人跟踪自己,但无论哪种情况,他做的只是救火的英雄,而非提前防火的好汉。这是他自己所为,还是萧朗授意?
西北军哗变,圣上重新启用父亲,故技重施把自己接进宫里,是为照顾,还是当作人质?
她幼时看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似乎看得清晰些了。她不否认,萧朗对她有情,但太子要先忠于国家,而后才能做萧朗。她开始理解父亲对这门亲事的反对。
父亲说,武将是刀、是剑、是武器,是不能有感情的。于是,身为武器的父亲,一生被利用。
她不想也如此。她想选择一条与父亲相反的路,去拿刀、去执剑、去争锋,而非痴痴地等着被选择。如今家族式微,她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她需要同盟。
萧朗也许不是良人,但绝对是最适合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又想起沈熙和匪首的对话。沈熙没有反心,恰恰相反,他希望盛世和平,这样的人不应该冤死诏狱。何况,焉知圣上不知道沈熙之心?若是圣上知晓、萧朗不知,萧朗一门心思诬以恶名,是否会惹得圣上厌弃,又是否会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
她应该为同盟做些事情了。
手中的汤药变得温热,她仰头一饮而尽。
孟桢宁来不及拦她,急急道:“你慢着些喝。这是药,没人和你抢。”
苏筠华把药碗撂到一边,笑着说:“良药苦口,喝得快些,也就不那么苦了。”她转头看向萧念锦:“殿下,筠华有个不情之请。”
萧念锦颔首:“你说。”
苏筠华目光灼灼:“臣女想求见圣上,请殿下代为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