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震惊中回神的钟晖很快意识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杨拙看起来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突然搞清楚了跟杨拙一起回头的无名氏们偷笑的原因。他身上穿的还是在莽苍出海朝圣时的冬季衣装没错,但袖子和裤子通通短了一大截,紧绷绷地贴在身上,很是滑稽。
钟晖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感觉他好像一瞬之间长高了不少?
他现在急需一面镜子确认自己的脸和身材,所幸他之前买蛋糕材料的时候把附近都逛过一遍,知道瀚海学院对面不远的街坊里就有一家成衣店。钟晖摸了摸储物戒,取出一袋金币,急匆匆地奔向成衣店的方向。
临近年关之夜,商铺闭店早,钟晖赶到成衣店时,老板已经准备给店门落锁了。见他衣不蔽体又气喘吁吁,老板吓了一跳,慌忙把门重新推开迎他进去。
“小伙子,遇上什么事儿了,大过年的急成这样?”老板点亮了店内的灯,絮絮叨叨地关切道,“哎哟,急得衣服都穿错了吧。正好上月进的新料子做的男装就剩一套了,我看跟你尺寸也挺合适的,你要不试试?”
“我买了,一会儿直接穿走。”钟晖头也不回,大手一挥,直接冲着店内的等身铜镜走去。
老板喜笑颜开,点头称是。新料子的价格可不低,没想到除夕夜前的三个时辰还能做一笔大生意,实在是来年的好兆头。
那面铜镜擦得锃亮,钟晖一眼便看清了镜中的映像:他的身板明显地发芽抽枝,比十五岁的自己高大结实许多。这倒还在他意料之内,毕竟他见到的杨拙也是二十岁左右。
问题出在这张脸上。
钟晖难以置信地微微躬身凑近镜面,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还是那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左眼角下缀着一颗泪痣。但眉、鼻、唇乃至下颌的线条都与“钟晖”截然不同,少了一分阴柔,多了一分明朗。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反派气质一扫而空,显得愈发正气凛然。
镜中人不是钟家小少爷钟晖,而是首都电影学院表演系学生钟晖。
钟晖无奈地苦笑。四年不见,他对自己真正的长相都有些记忆模糊。
怪不得杨拙望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现在,他可是实打实的穿越黑户了。
钟晖对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脸发愣的功夫,老板已经捧着厚厚一摞冬装小步跑来,热情洋溢道:“小伙子,衣服我给你拿来了,里面有试衣间,你去试试吧。”
“噢噢,好,谢谢您。”钟晖接过冬装,礼貌道谢。既然脸都不是“钟晖”的了,他也没必要再硬凹原主的人设。
试衣间内,钟晖抖开冬装打量。月白色的布料触感丝滑,下摆用红色和黑色的细线绣了一只飘逸的仙鹤,缝合处针脚细密,做工扎实。最大的优点是穿着十分简单,衣领一拢、腰带一扎,衣服便服服帖帖地上身了。
他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老板眼都直了,赞不绝口,只差要挽留他做成衣店的活招牌。钟晖婉拒了老板的好意,正要付钱,突然心念一动,转头问道:“老板,有没有足够保暖的长款大衣?”
他用手在肩膀和腰处比划了一下,“和我差不多的尺寸。”
实际上杨拙的肩宽和腰身比他窄一点,但只买外衣不用讲究那么多。
老板搓了搓手,略微有些为难:“有是有,不过今年棉花产得少,行情又好。跟您差不多尺寸的大衣,只剩一件紫色的了,恐怕......”
他正欲解释恐怕与您气质不符,不料眼前的俊美青年微微一笑,干脆地在柜台上拍出十枚金币。
“多少钱?我买了。”青年挑眉道。
在老板送别财神爷一般依依不舍的眼神中,钟晖从成衣店中快步走出,仰头望天呵出一口白气。方才他问过了老板,今天是大年三十。景国习俗里,除夕夜守岁从亥时开始,因此一切娱乐活动都会安排在亥时之前结束。
他也询问了瀚海学院门前停驻的几辆马车的来历,老板十分热心地回答了他。
“那应该是瀚海郡的戏班子吧,准备演今年的最后一台戏。他们的班主特别喜欢当街训人,经常在路边就骂起来了。”
“戏台子就搭在这附近的一个广场上,从店里出去一直往东走就能找到。客人,你要想去看戏,可得抓紧了,去晚了恐怕就没地方了。”
钟晖谢过老板,裹紧衣襟启程时,夜空中飘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望着高挑青年匆忙远去的背影,老板重新锁好店门,感叹道:“瑞雪兆丰年呀。”
从成衣店到搭戏台的广场这一段路不远不近,恰好足够钟晖梳理一下一团乱麻的思绪。
毫无疑问,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属于杨拙的幻象世界。在这里,他以真实的模样出现,而杨拙则失去了觉醒魔族血脉的机遇,成为了他回忆中的普通戏子。
钟晖隐隐能猜到魔镜之湖的幻象生成原理。魔镜之湖读取了他的人生片段,添油加醋地打造一个颇有说服力的小世界,并把与小世界无关的记忆暂时隐藏。只有受到强烈的冲击,隐藏的记忆才会浮现。
在他经历的第一个幻象世界中,89429的突然回归是他冲破记忆封锁的契机。系统的存在使他在任何幻象中都拥有稳定的锚点,不会再轻易迷失自我。
然而杨拙的情况却与他大相径庭。杨拙的记忆本身就是一滩浆糊,他自己清醒时都很难判断孰真孰假,更别提察觉到哪一部分被隐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