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比以前沉了些,低得很有质感,就像开启了一扇古老而厚重的大门,过往记忆的片段像是暗夜的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在脑海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肆意翻涌。
盛秋抿抿嘴,努力压下那些复杂的情绪,礼貌回握:“你好,我是张榕的妹妹。”
他的掌心很柔软,温度冰凉,指尖只是轻轻一点,之前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躁动烦闷像是瞬间被冰封。
盛秋这个名字,应该没有张榕的妹妹来得有印象。陈迹转学来的那一年里,她也只是在大人们都在的场合,被于歆点了下别总是闷闷的,才大着胆子和他说过那么几次话。
话题也是些可有可无的。
张榕就不一样了,自信外向,也放得开,因为以后也想走像他一样走钢琴表演,所以有很多话题。陈迹性格很好,明明只比她们大那么一点,却很妥帖,总是事无巨细地分享他的经验。
后来张榕考上了南音,两人同所大学,陈迹研究生去美国深造,张榕也去了,两人又成为同窗。
对他来说,张榕的妹妹,会更熟悉些。
两人会来这事儿,母亲宋颜之前和他提过,说是张榕家有个弟弟,明年准备艺考,让他帮着看一眼,但具体时间没定,说到时候张榕会和他联系,当时陈迹准备回国,又忙着国外的一些音乐节的演出,虽应了下来但确实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张榕有他微信,也有电话号码,真要来会提前联系他。但她也只是简单问了句今天下午有没有空,他回了句有,之后就没下文了。
没想到她也会过来。
“你的手......”陈迹皱了皱眉,“需要先去医院处理吗?”
手腕的伤口似乎已经干了,没再流脓水。过敏这事,依每个人的体质,反应都有所不同,有些人和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但严重的,也有休克。
她的程度,大约处于中间,再重一些,陈迹会直接没有商量地把她送去医院。
“不用,其实不太严重,只是没忍住抓了几下,”盛秋今天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对不起,今天是我耽误时间了。”
约好的时间是三点,她一直为自己的疏忽而迟到半小时这事儿耿耿于怀。
“抱歉啊,陈迹哥”徐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高铁坐过站了,耽误不少时间。小秋姐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美国那边又有时差,怕打扰张榕姐,这才没和你说我们迟到。”
陈迹眼尾微弯,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轻描淡写道,“没关系,今天也没事儿,没什么可耽误的。”
盛秋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垂下的眼睫悄悄抬起,陈迹说这话时一脸微笑,表情里没有一点不悦。
她倏地长呼一口气,他应该不会因为这事讨厌自己。
陈迹带着他们进了小区,并告诉保安这段时间他俩会经常过来,不用再和自己确认了。保安叔叔点点头,把窗柩上躺着的访客登记表拿进去,对着信息问了句:“盛秋和徐希?是吧?”
盛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简单在电脑面前操作了一会儿,答复说已经登记好了,递过来两张电子磁卡。
“之前填的纸质表是临时访客,每次来都要登记确认”陈迹在人脸识别设备面前站了会儿,边解释,“你俩这段时间来得勤,登记麻烦,独立访客刷卡就能进来,大热天不用在门口等这么久”。
门禁卡她一张,徐希一张。
通过闸机后盛秋便把它小心收进包里,卡片很小,巴掌大,贴在她的掌心,有些痒。
徐希和陈迹走在前头,盛秋落了些距离,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她的方向感比较差,怕记不住路。
南城的八月是很矛盾的季节,六七月左右开的栀子花已经到了尾季,本该飘香的桂花却因为温度迟迟没能降下来,香气似有若无地和栀子花香混在一起。
除了一些一眼能瞧见的精心打理的绿植,小区里的树多半是栀子树和桂花树,栽在小路两边,一半一半。
盛秋很喜欢。
徐希迫不及待地报出一会儿准备的曲子,“一首勃拉姆斯118之2,一首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二号”。
陈迹侧身向后望了眼,停了脚步,淡声问:“两首都不好弹,是考试的曲子?”
前面两人突然站住不动,陈迹无意间一瞥,惹得盛秋心跳快了一拍,像是要冲到嗓子眼,以为是嫌她走得慢,她小跑了两步,停在徐希右边。
全然没有觉察到这一切的徐希,很自信地点点头。
“勃拉姆斯不是很难,李斯特的技术才是反人类,好几个地方我怎么练怎么别扭,速度、准确度都达不到,陈迹哥你待会儿多指导指导我。”
“其实”陈迹顿了顿,“等你再大一点会知道,勃拉姆斯比李斯特要难很多。”
盛秋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对话。
陈迹补全了他要说的话:“不是技术上,是理解上。”
徐希想了想,问:“是说他的感情?”
陈迹点了点头,唏嘘了声:“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这种心境不要说表现,连理解和体会都很难。”
徐希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像他这样以后决定走音乐专业的学生,每天所有的精力都在文化课和专业课之间极限拉扯,两眼一睁除了上课就是练琴,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要让他体会到作品的深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希却不太认同他的观点,毫不避讳道:“要照陈迹哥的说法,现在哪能还有这样的感情呢?那岂不是都弹不勃拉姆斯了?”
他忽地偏过头,问盛秋:“小秋姐,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