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地被点名,她怔了怔。
李斯特、勃拉姆斯这些作曲家的名字,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也几乎没有人再问过她对音乐的感受,徐希不知情地这么一问,倒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她没反应,徐希觉得自己唐突了些。自己和张榕、陈迹都是学音乐的,这些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不陌生。
但是小秋姐不一样。
现在想想,自己以前和张榕待着时,常问些音乐上的问题,这里怎么弹,那里这么弹对不对,有时也会拉着小秋姐问哪个更好听。
小秋姐总是有些为难,开始一两次还会说些自己作为听众的感受,但张榕不当回事,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那不以为然的眼神徐希看懂了。
——外行人对内行人指手画脚算怎么回事?
张榕不接话,盛秋显得格外尴尬。之后她也不太参与他们的话题,三人在一块儿时,她总是安静干着自己的事。
就像今天这样。
默认他和陈迹是一类人,不插话,自己专心致志地拍照、帮他记路。
陈迹顺着徐希的话,垂眼打量着她,像是在等回答。
黑色眼眸,温柔似水,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盛秋不敢再这么对视——他的目光对自己有超出预想的吸引力。
她看向一旁气鼓鼓的徐希,温和开口:“陈老师没说你不能弹,只是说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容易。”
问题明明是尖锐的,两种回答有一种不共戴天的对立。女生一句话却轻松化解,仿佛降下一场春雨,润物无声。
就是那一句“陈老师”听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徐希没再钻牛角尖,只是嘟囔了一句,“我也没说有那么容易嘛”,又转过身继续和陈迹聊起来。
天气热,路上没人,就他们仨承包了一整条路,徐希叽叽喳喳难掩兴奋,陈迹也没敷衍他,认真地回答他提的每个问题,例如选曲符不符合评委口味,技术不那么难得曲子得分会不会也比较低。
盛秋低头看脚下的青石板,跟着他们的步伐没再落下,每隔一段时间,耳边又重新响起那遥远又熟悉的声线。
她在想,自己一定在做梦。
和他的相遇,还是一样不可思议。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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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迹家的单元在一处僻静地,像是单独隔出一块儿,周围那些栀子树和桂花树将这一栋捂得严严实实,陈迹抬手替两人拨开面前树叶,“有些难找,要是没记住——”
盛秋急着插了句“记住了”。
今天她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耽误两人上课的进度。
下一句“我来门口接”生生让陈迹咽了回去。
乘电梯上楼时,盛秋知道了一点,为什么这个单元有些特别。走过来的时候她瞧过其他门楼,每层都是两个阳台,一梯两户。这一栋不一样,开关门的功夫她注意到了,门口都只有一户人家。
电梯停在二十七层,陈迹走在前面,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转动把手打开门。
他从玄关拿了双深灰色拖鞋,脱了换上,手撑在鞋柜上,招呼他们:“你俩不用换了,直接进来吧。”
他的家干净整洁,深灰色调,阳台上的落地窗将屋外的光线透了进来,照在客厅里那个两尺的大家伙上,黑色烤漆闪闪发光,侧面印有钢琴品牌。
很贵,盛秋心想,更何况这个尺寸的音乐会演奏用琴,只会比她知道的还要贵。
徐希不见外,没拿自己当外人,蹬着鞋就一屁股坐在琴凳上。
盛秋还站在门口,只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我......我就不进去了。”
“嗯?去哪?”再自然不过的语气,给人一种两人关系很好的错觉。
......
“我在附近转转,结束了我来接他。”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很深的印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又低了下去。
身上淌着汗,穿着看起来奇怪也不合时宜的外套,头发湿得像是落汤鸡,还不要提手腕上那丑陋的过敏疤痕。
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此刻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或许在喜欢的人面前,自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一刻她想起了张榕,生出前所未有的羡慕。
她想,为什么总是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