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燎闻言一顿,道:“你提到巫山大弟子……此人消失已久,莫非你与他相识?”
周文勉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
沈庭燎:“自然,世间但凡仰望过剑道的人,都知晓他的姓名。不过你说的这两个人,无外乎时运所推罢了,人各有来路去处,不必与他人相比。”
周文勉:“我……”
“难道你心中,也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周文勉瞳色转瞬黯淡,他愣愣看去,对方眸中含着火焰华光,轻轻一瞥过来,几乎带着能将他洞穿的利色。
周文勉悚然一惊,火光掩饰了他青白的脸孔,他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好扭头跑回营帐中,神思不属地闭上眼睛。
仅是片刻。
又一记清脆铃响敲在耳畔,周文勉霍然睁眼,帐内浑然漆黑,他伸手拨开帐门,外面哪还有半点月亮,飞沙走石似一片无边的幕,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携着刺耳的刮擦声。
传言是真的,他恐惧地想道,哪怕凤凰游绕过了渡亡海行进,那随大风刮来的乱石还是离得太近了,近到根本来不及被风磨成细砂。
一枚粗糙石粒砸到他脸上,擦出一道血痕,周文勉猛地惊跳而出,就见迎面黑影袭来,一股大力将他推回帐篷,沈庭燎出手如电,捏住要刮飞的帐门,厉声道:“趟子手戒备!其他人不要出来!”
“呵。”一声极娇俏的轻笑。
风沙瞬间静止。周文勉睁大眼,从帐门缝隙中看到悬停的石块,以及沙丘上款步而来的少女。
一双赤裸的足陷在流沙之中,沙粒流水般漫过脚踝,拨动那里系着的一串碎铃铛。少女面容妩媚秀美,笑容像天山上的雪莲花:“不出来,就不会死吗?”
风沙忽然动了,一弯锋利刀刃切开营帐,悄无声息割断了身旁行商的咽喉,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短暂,鲜血溅了周文勉一头一脸,他目光呆滞地舔了舔脸上血液,腥的。
惊叫声哭声并起,老行商掀开营帐阔步而出,拱手道:“老朽是凤凰游领队,敢问阁下大名?”
少女目光有戏谑寒意:“我名朱厌。”
纵在敦煌道行走多年,老行商骤听此名,冷汗竟唰地流下,传言朱厌乃恶鬼窟鬼主座下左使,统掌幻鬼窟,手下群鬼身形飘忽,杀人似探囊取物,他的商队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原来是左使大人。”老行商强定心神,“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朱厌:“我来接人。”
老行商一愣:“接人?”
“不错,”朱厌道,“你这支队伍里,有我要接的人。”
沈庭燎静静听着,拇指掐准少年人中,见他浑浑噩噩,也不知何时清醒。朱厌看似有问必答,恶鬼弯刀却已见血,此行必然还有变数。
果然,那少女环顾一圈,不耐烦地噘起嘴巴,换了副天真娇憨的语气:“你既然不诚心来,干嘛叫我白跑一趟!”
老行商汗湿重衫,努力挽救道:“左使大人,我这里都是去西域的商人,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嘻嘻,”朱厌弯唇笑了,“不要紧,反正人变成鬼,是不可以有活人见证的。没人出来承认,我就挨个儿杀掉,总能杀到自己求死的那一个。”
老行商望着陡然加速的风沙,瞳孔不禁放大——
“且慢!”
沈庭燎掩上帘子,缓步走出。
老行商双颊肌肉一颤:“是你?!”
沈庭燎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朱厌歪着脑袋,将刀锋对准他,“难道你是条英雄好汉,打算先替他们扛下一刀?”
“我乃瀚海关边防军长史,奉总司大人之命出关。”沈庭燎在老行商惊愕的眼神中亮出一块令牌,“请左使高抬贵手,放这支商队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