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踏进薛姨妈的屋子时,心头微微一沉。
屋内炉火温热,熏香袅袅,但气氛却远不如这屋里的暖意那般轻松。
王夫人正坐在主位左侧,手里捏着串佛珠,神情淡漠;薛姨妈则在右侧,笑吟吟地端起茶盏为她斟了一杯。
“来,周瑞家的,坐下说话。”薛姨妈声音温和,仿佛真是长辈对晚辈的体贴关怀,“你这些日子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可辛苦得很。”
沈知夏心里明白,这一句“辛苦”,不过是试探她的开场白罢了。
她低眉顺眼地谢过座,不卑不亢地接过茶盏,轻声道:“多谢太太挂念,能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到底是会说话的人。”薛姨妈笑了笑,眼角微眯,“我听宝钗说,前几日你带了几个新鲜点心去给林姑娘?”
沈知夏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
她自然记得那日是赵嬷嬷特意安排的点心局,为的是借“孝”字名头将黛玉的地位重新稳固。
她若此刻否认,反而显得刻意;若承认得太快,又容易被抓住话柄。
她轻轻一笑,语气柔和:“太太说的是哪一日呢?我平日里见林姑娘身子弱,总想着能让她多吃些东西,倒也不拘什么日子。”
“哎哟,你这般细心,连我们宝钗都比不上。”薛姨妈一边说着,一边似不经意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缓如经文回响:“听闻黛玉身子又不好了?”
这是个陷阱。
若是应和,等于间接承认黛玉身体虚弱、命途堪忧,无形中削弱她在贾府中的价值;若是反驳,又可能惹恼王夫人——这位主母素来偏爱宝钗,厌恶黛玉,若被她认定是偏向黛玉的人,往后行事更难。
沈知夏低头思忖片刻,抬眸时神色恭敬,语调却带着几分无奈与惋惜:“是啊,老太太每日都叫太医过去瞧着,还特地让厨房做了些补品。只是林姑娘胃口一向清淡,便是再好的参汤也喝不下两口。”
她说这话时语气诚恳,像是真心为黛玉担忧,却又隐隐透出几分羡慕之意——“老太太如此疼她”,暗指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不容动摇。
王夫人未再言语,只轻轻拨动手中佛珠,目光却更深了几分。
薛姨妈则依旧笑着,仿佛方才那些话语不过家常闲谈:“我那宝钗也是懂事的孩子,只是性子太安静了些,不如林姑娘聪慧伶俐。”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试探。
薛姨妈并未直接说出“高下”二字,却已把林黛玉与薛宝钗放在一处比较。
而她问的,并不是林黛玉如何,而是沈知夏怎么看林黛玉这个人。
沈知夏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林姑娘自小读书识字,才情出众,府上谁人不知?只是她心思细腻,难免有些郁结于心,若有人多加开解,想必也会开朗许多。”
她巧妙避开了直接比较,反倒顺势夸赞了黛玉的才学,又暗示若有人愿意多加关心,她并非不能适应府中环境——既维护了黛玉的形象,又不动声色地拉了宝钗一把,仿佛是在劝慰薛姨妈不必太过担心。
薛姨妈听着这话,笑意未减,眼神却冷了几分。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只有窗外风穿过竹帘的声音,沙沙作响。
良久,薛姨妈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道:“你这般维护林姑娘……莫不是因她出身高过我家宝钗?”
沈知夏心头一震,手指微微收紧,却仍保持着温婉笑意,忙低头赔笑……
沈知夏低头赔笑,语气恭顺:“奴婢怎敢妄议小姐们的出身?只是老太太疼谁,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要多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