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麻听得愈发云里雾里,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只能这样一言不发地听,只是还没有彻底听完,他口袋里的手机就聒噪的响了起来。但朝日奈光只是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放到了桌上。
“不接吗?”绘麻以为是因为她在旁边的原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
“唔,没什么,是雅臣哥打来的,应该只是催我们回去吃饭而已,不用管他。”
朝日奈光摆摆手,看起来完全不放在心上。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执拗,铃声在挂断的瞬间再次响起,他低低啧了一声,拿起手机的时候心里像是有一百个不情愿。
可谁知电话通了的时候朝日奈光的脸色就霎时变了,那头乱糟糟的不知在干什么,长子的声音是哑的,带着喘息道:“光……雪绘出事了,你赶快回来!”
近乎错乱的声响,宛若惊雷,炸响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呼呼的风声传来,似乎有人正开着车,还有朝日奈右京断断续续地在旁边问道,“是哪家医院?”
朝日奈光霎时抖了一下,他紧贴着听筒,险些握不住电话:“……她怎么了?”
……
入江此时很急。
去医院的时候偏赶上下班高峰,她脸色极差的狂按喇叭,却还是被夹在一堆私家车里动不了。
她急是有道理的。
——说来也奇怪,谁能想到机场是怎么把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说泷泽雪绘下机的时候被发现满脸是汗的昏倒在座位上,现在已经在被送去医院,让家属赶紧过去接人。
身为跟着泷泽雪绘干了好些年的前副手,入江义不容辞就冲了过去,可当千辛万苦看到似乎只剩半口气虚弱躺着的女性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种事情似乎还是需要和她家里人说一声比较好——哪怕泷泽雪绘清醒着的话,按照她打碎牙齿也要咽到肚子里的要强性格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但现在明显并不是展现她铁血人格的好时机。
入江当机立断就给唯一知道联系方式的朝日奈枣打了过去,怀里夹着泷泽雪绘带回来的乱七八糟的文件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进急诊室去,一边难耐的来回踱步等着电话被接通。
好在朝日奈枣的响应速度令人欣慰,甚至连消息的传播都快的令人咋舌,不到二十分钟朝日奈家的大军就聚集到了急救室门口,红灯亮起在上空,整个走廊就连看着都肃杀的心惊肉跳。
医院里总是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儿。
绘麻是坐着光的车一起来的,姗姗来迟的女孩子正好看到了姐姐了无生气被推出来的样子,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幸好几个年长的兄弟还是冷静的,站在一起和医生沟通病情。
“胃溃疡,索性不是很严重所以不用太紧张,挂水卧床休息几天就差不多,不过病人现在的肠胃既脆弱又敏感,再放任发展的话穿孔也是迟早的事。”
做了胃窥镜又灌了水,诊治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但照医生的说法,这样的病算是在她们这行很常见的,戒烟戒酒,规律饮食,小心一些照料很快就能恢复。
这样的消息总算让众人松了口气,入江想在医院呆到泷泽雪绘醒来再走,可她的电话都快要被渡边慎打爆了,一个劲儿的问她擅自离岗到底是什么原因。
然而就算同样身为打工人的入江着实辛苦,她也免不了被朝日奈家的人一顿盘问,问她为什么泷泽雪绘前几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出了个差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她想说泷泽雪绘的胃病是很早之前就有的,想说她完全可以早两天回来,只是渡边总监临时又安排了那边的工作给她,虽然美其名曰是顺路帮忙完成,但棘手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她不能说。
再怎么打抱不平,她也依旧是公司的一员,她需要靠这碗饭生活。
入江屏息,双眸渐次垂下,以沉默作为自己的答案。心里不安地猜测着朝日奈家人或许会因此迁怒于她,入江也决定一言不发地忍着,却没有想到肩膀被一只手拍了拍,轻轻拉到了一边,她怔怔的,抬眸才看到是朝日奈枣。
“你先回去吧,今天……多谢。”男人用哑哑的声音说着,低声道,“雪绘住院的事情先不要和公司其他的人说,如果渡边为难你就让他来找我,我来解释。”
入江小姑娘顿时一个激灵,忍着全身的汗抬眸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总监那边还好说,我一个人也应付的了……不过朝日奈科长,等老大醒来请您一定要和我说,我真的很担心她。”
“我会的。”朝日奈枣点点头,说完之后便看着她像是缩头乌龟耸着脖子挨个向每个人道别,然后拔腿就跑,生怕又被叫住逼问什么一样。
但这里又有谁心里真的好受呢?
朝日奈枣瞥了绘麻一眼,丝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绘麻压着剧烈的喘息站在病房门口,手紧紧握着门把,却不敢进去。直到门开了,她这才像是找到魂儿了,一把抓住了走出来的护士,“我姐姐醒了吗?”
“还没有。”年轻的小护士道,“她刚做了胃部检查,醒着的时候会很难受,还不如就这样睡着会舒服点。”
绘麻的眼眶再次红了一下,“那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
“可以。”护士点点头,“不过你们来探病的太多了,病房门口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留下一两位照顾她就行。”
顿了顿,她似乎听到病房里有人叫她,回去和里面的医生交谈了几句后又走出来说道,“你们谁先进去帮一下忙,穿病号服换下的衣服首饰什么的需要收起来。”
“我来吧,我是儿科医生,做这些会熟悉些。”朝日奈雅臣主动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问,“可以么?绘麻。”
应该不会冒犯到她吧。
闻言绘麻窒了一下,紧抿的唇未松,点点头。
“那你跟我进来吧。”护士招呼着扬扬下巴,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没有太大的事,你也是医生,肯定知道这不是什么会要命的病。”
听她这样说,朝日奈雅臣死死揪着的心这才平缓了一些,推开门,白色的病床上,泷泽雪绘缩成被汗水打湿的小小一团,像是痛意已经减缓。旁边的护士正伸长胳膊准备给她吊一些药水,另一位拿了报告单过来,简单跟雅臣说了一声就放在了床头。
“衣服,还有这个手表,家属帮忙收一下。”
背对着他的护士解下了泷泽雪绘手腕上的金属表带,雅臣在依言接过来的瞬间,脑子却瞬间炸了。
那是……
离手腕一寸的地方,有一个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可怕疤痕在肆无忌惮的蔓延,狰狞得像是被割开过,连缝合得都很粗糙。
甚至连护士夹着针头的手都顿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手腕竟已经有了一道如此可怕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位置分明就是——
虽然知道多嘴问这些事情不好,但护士还是出于用药安全考虑,选择了一个比较隐晦的方式开口,“或许病人有过什么既往病史吗?像是在服用一些,精神类药物之类的?”
朝日奈雅臣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砰!”得一声巨响让病房里正窃窃私语的两个小护士都吓得险些跳了起来,推车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被推开,而只隔了一秒,原先还在走廊里的绘麻突然就冲了进来,跪在病床前,紧紧护住了泷泽雪绘的手腕。
雅臣俯首看她,自然清楚看到了她刹那见的惊慌与遮掩,绘麻死死挡着那道丑陋的疤痕,连双眸都被滚烫的水汽充盈,以从未有过的保护姿态跟他说话。
“不是的。”
扑上去的动作太猛,膝盖磕在地板上疼的发麻,绘麻却不后悔,只觉得那样远远不够。
“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