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没回答，只是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夏十三懒洋洋地靠回椅背，反反复复抽出一支烟，又不断放回去。

众人察觉她的扫视，立马低下头，用餐具发出比之前更急促的碰撞声。

九一忽然说：“你们认识很久。”

夏十三晃了晃酒杯，冰块叮当作响：“久到......”她眯起眼，“久到我记不清了。”

久到我的记忆里只有她。

九一知道她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

餐厅的气氛逐渐恢复，人们重新开始低声交谈。

夏十三忽然凑近，低声道：“小九一，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怕我吗？”

九一没躲开：“因为你是典狱长。”

但九一知道她要说什么。

会说自己是疯子。

夏十三大笑，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紧张。

“不仅仅如此，”她擦掉笑出的眼泪，“因为我是个疯子，而疯子，最适合当典狱长。”

九一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笑意。

她几口塞完蛋糕：“我要去外面抽烟。”

夏十三挑眉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行啊。”夏十三爽快地站起来，顺手把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咱们去透透气。”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餐厅，来来往往的人纷纷低头，不敢与夏十三对视。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关闭，九一听见餐厅里传来明显的松气声。

甲板上风很大，夏十三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她靠在栏杆上，终于点燃了那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你倒是挺会体贴人。”烟雾从她唇边溢出，很快被风吹散。

“里面闷。”

夏十三低笑：“嘴硬。”

远处的雷云正在聚集，隐约能看见闪电划过。

“那首歌，”九一说，“是江南的摇篮曲。”

夏十三望着远方：“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这艘战舰——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被困在这片天空，哪儿也去不了。”

九一说：“你帮我，是因为叶着霜是她带出来的，而我是叶着霜带出来的。”

“十岁那年，”夏十三说，“我从废墟里被她挖出来，进入了战舰训练基地。”

其余再没有说了。

能带出典狱长的人，只能是战舰训练基地的总教官。

九一没抽烟，只是沉默地站在旁边。她能想象到，年轻的萧梦是如何手把手教夏十三用武器、如何在每一个深夜给她耐心唱着摇篮曲哄睡。

训练基地生不如死，夏十三难受时，萧梦说不定还会把她抱起来哄。

因为叶着霜就曾这样做过。

而刻着『萧』的匕首，此刻正挂在自己的腰间。

“我当我的典狱长，她做她的萧大人。偶尔在战舰上遇到，我就恶心她一下。”夏十三的语气倒是轻快。

她没说的是——她俩隔了太多东西，权力、立场、地位。

能力强大的异能者与天同寿，但那该死的十七岁年龄差依旧横跨在两人面前。

至少现在，二十三岁和四十岁听起来很荒缪。

雨越下越大，溅到两人身上，谁都没有躲。九一发现夏十三后颈有一块被刻意遮挡的烧伤疤痕。

夏十三的审讯室在战舰最底层。

而帝国议会常任理事的治理区域在战舰最上几层。

九一抬起头。顶层有个窗口亮着灯。隔着雨幕，她隐约看到两个身影。

“萧梦大人刚才听见你哼歌，”九一说，“手指在发抖。”

夏十三表现得毫不在意：“嗯。”

九一：“嗯。”

“嗯个屁。”

“你嗯个屁。”

萧梦站在落地窗前，雨滴在玻璃上滑出细密的水痕。

她的目光落在夏十三身上，而身旁的夏御雪则注视着雨幕中的九一。

“狗十三在带坏你的学员？”萧梦说，“那个疯子......到处沾花惹草，有你一半成熟我就省心了。”

“她就是爱满嘴跑火车。”

萧梦转移话题：“上次慈善晚会，见到萧凛了吗？”

“见了。”夏御雪说。

“感觉如何？”萧梦转头看她，眼中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没想法。”夏御雪直截了当。

“那就不搭理他。”萧梦干脆地说，重新望向窗外，“那小子配不上你。”

夏御雪微微颔首。

“联不联姻都不会影响两府之间的关系。”萧梦把话敞开了说，“不用在意那么多。”

九一正抬头望着这里。雨幕中，少女的身影比往常显得单薄。

夏御雪想起她在自己家门口躲雨那天。

萧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孩子......很特别？”

“很特别。”

“我今天挖墙角，不过她没答应。”萧梦摇头调侃，随后轻声唱起歌来。正是夏十三方才哼的调子，但这次有了歌词：

“夜船摇过青石桥......”

“我格阿囡要困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