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恶作剧对谢漪白来说欠缺力度。他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早过了人家跟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年纪。从立项到上架一部网剧的成本少则几千万,多则上亿,岂是微信上三言两句能谈成的?
邹延喝多了,跟他说笑呢,他不当真,手机一关就睡了。
按照谢漪白今时今日的咖位,想演网剧男主,那是一抓一大把,令他发愁的并非当下,而是前景;要是三十六岁还在接古偶,他不如趁早进军短剧行业,把甜宠演绎到生命尽头。
普通演员能选择的路线就那几条,像他这样有些流量人气傍身的,想转型就得去给实力派前辈做二番,演几部偏主旋律的谍战、年代、乡土或正能量职场剧。要是表现还行,有观众认可度,就去历史、权谋等以主角成长为主线的大剧里挑大梁,请一堆老戏骨抬轿,领入正剧圈。
等站稳脚跟,就可以接到些像样的都市、悬疑、警匪等题材了。能走到这一步的,已经能够被称之为综合实力过硬、广为人知的著名演员,要名利有名利,要作品有作品。
而谢漪白的问题在于,他是标准的小白脸长相,显嫩显小;校园剧中的气质干净的翩翩少年,放在现实题材中就是缺少生活感,悬浮不真实。外形给他接戏造成了局限性,他的演技又没好到演什么像什么的程度,如果盲目扑向不匹配的角色,只会败坏自己的口碑和路人缘。
他迄今为止拍的剧多是为了固粉,戏路固定,演起来没太大难度,话题度和播放量也能达到平台的预期。偶像剧有固定圈层的受众,他主演的剧很好卖,所以资方和广告商都喜欢他。
可见人就是不懂得满足吧,谢漪白追溯起自己十九岁的时光,那时每天祈祷的不过是有剧本找有戏拍,不会演到中途被换掉,不被拖欠片酬。
谁承想火成流量了,却要为稳住高度和向上爬绞尽脑汁。
明星背后都有一整个团队在出谋划策和运营,谢漪白不是个体,他还有员工要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无论如何,要在事业上更进一步才行。就算退圈养老,也得先赚够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
谢漪白规划着未来进入梦乡,意外地睡了个饱足的好觉,第二天中午神清气爽地起床;他每杀青一部剧,都会为自己空出一段假期,但旅行的目的地往往是临时起意。他刷了五分钟短视频,订下一张飞去印尼的机票,然后抱着狗,坐在沙发上挑选酒店,满心都是对果冻色海洋的期待。
而邹延就没那么好过了。他昨夜吐得一塌糊涂,醒来还在头疼,磨蹭到下午起床,又被一通电话喊去公司开剧本研讨会。
会议间隙他去抽烟醒脑,酒桌上谢漪白的笑容和声音钻进他的脑仁,磨得他心痒难耐;他忍不住想发条消息问候对方,却被陌生的聊天记录吓退了。
他冲回会议室,指名道姓地喊:“盛柯!出来——咱俩单独谈谈。”
盛柯正在和编剧闲聊,以为他有急事,中断对话走出来,被他拽着衣领揪去一边。
邹延把屏幕按到人脸上,拷问道:“昨晚上,你小子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盛柯斜眼瞟过他的手机界面,然后看着他,澄清道:“我没动过,昨晚上你喝醉了,我劝你别乱骚扰人,你不听。”
他这发小长了一张占便宜的好脸,巴掌大小,五官紧凑,线条分明;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扇形双眼皮柔和了浓眉带来的冷峻感,看似清隽端正,实则心机深重。
邹延对盛柯的说法将信将疑,但他喝多了在微信上乱发消息是有前科的,所以与其说他信任盛柯,不如说他不信任自己。
“真的啊?我发的?”
“嗯,色迷心窍是这样的。”
邹延扶着额头,感到天塌了,责怪道:“你怎么不阻止我?”
“我没注意你发的什么,”盛柯说,“但现在看见了,我就祝你做的网剧大爆吧。”
邹延指着自个儿的鼻子道:“——我?哈哈!网剧,狗都不拍!”
盛柯问:“那你怎么跟他解释?就说发错了?”
邹延深呼吸,伸膀子揽住死党,凑着头道:“实话说,我对这个……一见钟情,很想把他拿下,你给哥们儿出点主意?帮帮忙?”
盛柯:“你要搞对象,拿我的片子做人情?你想什么呢?”
“什么话这是?你片子里那么多角色,匀一个出来怎么了?我帮你打这么多年工,这点面子都没有?”邹延软硬兼施道,“求你了,巨导,我叫你爸爸。”
“我生不出你这种没谱的儿子。”盛柯强硬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能插手我的电影选角,要么你把我开了,重新找个导演。”
邹延气得捶胸顿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