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一月末,便是新年。
傍晚。
秦家老宅上上下下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繁荣,全家人齐聚一堂,穿里穿外笑容满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人间的烟火气也不过如此了。
屋内,季芸正亲自下厨,给秦晏棠煮着鲜虾馄饨。
屋外,秦濮罡吩咐了秦明朗,叫他到老宅大门口放整圈整圈的大地红。
秦晏棠站在老宅的回廊里,抬头瞧着悬挂在屋檐边的大红灯笼。
八角型的、方圆凳的,都垂着红绒穗子,用毛笔蘸着黑墨水,恭笔正楷地红纸黑字写上:“鸿禧”、“戬谷”…………
瞧那苍劲有力、入木三分的笔锋,想来也是秦濮罡亲自提笔落字的。
不远处爆竹声噼噼啪啪地骤然轰响。
秦晏棠微眯起双眸,用手掌捂住耳朵。
只见一片朦胧且有些呛人的白烟里,秦明朗大手挥着鼻前的空气,弓着身子大跨步迈来,嘴里猛地咳嗽。
“这他妈呛死人了。什么老式鞭炮。”
轰轰烈烈的热闹爆竹声响中,秦晏棠的声音模糊:“大过年的,这字眼可不兴讲,要是被老爷子听去了,少不了数落你一顿。”
秦明朗恭着笑脸:“是,还是小姑您说得对。”
秦晏棠睨了他眼,不说话。
秦明朗吸了吸脸,抬手用力拍了拍肩头的灰,瞅她一眼:“怎么不进去?外头这么冷。”
不等她回复,他又贼兮兮地贱笑着说:“噢,该不会是在等褚胤?那也不必在这儿等呐。左右他这个做女婿的都要来给岳父拜年。进去等着呗!”
秦晏棠瞧着他,呵笑:“等着,秦明朗。早晚扒你层皮。”
秦晏棠冷笑着进屋前,还丢了个东西到他身上,终了,落在了地上。
鞭炮的白烟还未消散,什么也看不清,秦明朗弯腰捡起来一瞧。
哟,是个烟头,还剩了小半截没抽完。
敢情她上这来,是躲着抽烟来了。
……
秦晏棠进门时,只觉着一阵暖气携来,整个人都被那股子暖意包裹得紧紧的,从脚底板暖上发顶,舒服惬意得不行。
吴妈用毛巾裹着碗沿,从厨房端着个正冒着白雾和香气的青花大瓷碗出来。
季芸跟着后边,叮嘱她小心些,别烫到手了。
吴妈笑盈盈地应下,招呼大家:“夫人亲手包的馄饨,鲜得很,得趁热吃才香!”
秦晏棠的视线正巧跟季芸的对上,她只笑着看她。
秦晏棠心中一动,刚要说盛一碗,便被身后刚进门来的秦明朗抢了先:“给我来碗大的!”
“……”
秦晏棠淡淡睨了他眼,秦明朗却还特意朝她咧嘴笑了下。
嘁,犯贱。
“妈妈把你的那份盛出来了,在厨房里温着,你尝尝吗?”
秦晏棠转身看,季芸站在她身后,温和地注视着她。
“好。”
……
厨房里四处漫着味美佳肴的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着便叫人觉着满足。
灶台上的砂锅里还炖着滋补的花胶参鸡汤,咕咚咕咚地闷响着,水汽从砂锅盖上的气孔里透出来,也是香喷喷的。
秦晏棠刚把季芸给她留的那碗馄饨端出来,她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了。
“前些日子,我去了趟万福寺。”
秦晏棠放下来碗,回头看她:“您不是不信那些么,好好的,怎么去那了?”
季芸笑了笑:“你那几个伯母拉我过去的。说是给你求个平安。”
说着,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两张东西。
“一个是平安符,她们都说很灵,年年都来求,我便给你带了一个回来。”季芸塞到她手里,“你放到枕头下边去,就当给妈图个心里安慰也好。”
秦晏棠失笑,把那符捏在手里:“那另一个呢。”
“这个啊……”
秦晏棠看去,只见红底的长签上,“月老”二字映入眼帘,格外醒目。
季芸说:“你那大伯母叫我替你求的姻缘签。”
“不好不坏,一个中平签。我倒是不太信这个,不过你大伯母说咱跟褚家定的这门亲事不吉利,说让你爸再考虑考虑。”
秦晏棠:“那我爸怎么说的?”
季芸笑:“你爸说,是褚胤那小子没福气,配不上他女儿。”
秦晏棠轻轻笑起来,季芸眉眼柔和地看着她,温声说着:“不过呀,妈也觉着什这门亲事定得不好。”
“褚胤他自个儿放荡得不成样子,那些风流韵事传得沸沸扬扬。也不是说你管不住他,就是妈舍不得让你嫁给他那种人。”
秦晏棠低头尝一口馄饨汤:“褚家闹出那么大的事儿,这桩婚事早该退了。”
“你不要主动去提,对你影响不好。”季芸语重心长道,“这婚事是你爸跟褚家老爷子商量着定下的,你爸他自会处理好,不叫你受委屈。”
“办法那么多,还非得叫我爸唱那个白脸了?”秦晏棠轻轻挽住她的手,“总不会叫我们秦家来做这个恶人的。”
季芸面上似是无奈地瞧着她,感叹一句:“知道你点子多,机灵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