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会儿,顾依还没离开京城,杖伤和寒病大致已养好,但因养病时期只喝汤药清粥,待好不容易能到外边走动,已是清瘦不胜衣,即便体格天生高大,站在王药和弟弟们当中还是相当挺拔,气色却不比任何人好,眼神总像犯困,面颊深陷,肤色苍白如上了层粉。
王药照顾顾依期间耗费心力,难免偶有倦态,但他为防自己病倒而相当自律,一日三餐不落下,晨昏都会打打太极练气活筋骨,因而整个人还是保持得清秀劲健,明眸俊颜,凝脂般的肌肤白里透红。
这日除夕天未亮,王药便在后厨准备包饺子,顾寺帮忙剁肉馅,他则擀面皮,随后就招呼所有弟弟一起包饺子,一家男儿嬉笑欢乐,极富阖家团圆的气氛,王老爷和夫人来凑了会儿热闹,这热热闹闹的过年气息让两老十分欣慰。
不多时,一碗碗的水饺出锅,王药还做了甜滋滋的糯米丸,粉嫩的色彩叫人食指大动,王夫人酒楼做的烤鸭和盆菜已送来,菜肴把大圆桌子摆得满满的,顾家几兄弟都在吞口水,迫不及待要开吃,但一个个还是规矩地待在桌边,等候全家人到齐。
王老爷和夫人先进来,让男孩们就座,顾尔就说要等大哥和王大哥,两老便不勉强,但等了许久不见人,王老爷就吩咐顾尔去看,顾尔连忙答应,跑着前去大哥的卧房,还没来到门前,便看到王药拉开门,可是只一人就把门关上。
“王大哥,大哥不出来吗?”顾尔疑惑地问。
王药摇头,面上一抹淡淡微笑,牵起顾尔的手回到前厅,落座后没有多加解释,只说可以开饭。
王老爷和夫人看出儿子面色无奈,就不细问,顾尔等弟弟们都算懂事,也不多嘴,年幼的顾霸却没懂,他悄声问身边七哥,大哥怎么不出来?顾戚耸肩,灵活的大眼往王药看,好奇的心思不言而喻。
王药给弟弟夹一只鸭腿,说:“你们大哥心情不好,不想出来。”
大哥心情不好,这情况弟弟们都不陌生,他们大哥自从打仗回来,对他们很多时候都是板着黑脸那样严格,于是除非是大哥亲口唤他们,他们都不敢主动找大哥,然而兄弟们都清楚如今的日子比从前好得太多,大哥的伤病好了,每天有王大哥细心照料,既不用回顾府去遭罪,也不用进宫去当差,这样轻松的生活是他们大哥从未有过,怎么还能心情不好?
“依儿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爹去给他看看。”王老爷说着就要起身,王药连忙拉住。
“爹,依儿没事,他就是知道自己还不能尽情吃东西,便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
“哎!那怎么会呢?娘这就去做一份全素的饺子来!”王夫人也站起身,王药忙又拉住。
“素饺子我已经给他做了,他在房里吃呢,爹、娘,别费心,他就是怕丑,不想出来。”王药说。
王夫人和老爷这下更不解,弟弟们也都脖子东歪西倒,他们都第一次听说大哥怕丑。
“好啦,快吃吧,他晚点便会出来。”王药没多解释,可大概已察觉真相也许比较私密,便就放弃追究,顾戚和顾霸则大概是真的相信大哥怕丑所以不出来,糯糯地嘀咕说大哥不丑,大哥很好看,只是不比王大哥好看罢了。
王药听见只是偷笑,但想到房间里那别扭的爱人,依然满腔无奈。
顾依是真的怕丑?是真的。
房间里,顾依看着王药昨日给他新做的衣服,全都色彩靓丽,但并不俗气,这些衣服若是王药的尺寸,王药穿在身上必定俊雅迷人,顾依试穿在身,就感觉松松垮垮,他肩背宽大,上衣必须按着骨骼量身,可他久没练功,本来健壮的体魄现在瘦骨嶙峋,他低头都看不到总能把衣服撑起来的胸型,很是受挫,王药说他好看,他都不相信,他怕自己这不讨好的模样坏了过年气氛,就坚持不要出去。
真想早点练功。
顾依叹气,盘腿坐在地上练习吐息,他本来尝试练练拳脚,但没两下就喘,手脚也无力,按王药的说法,是要他先慢慢习惯正常膳食,长多些肉,才能有力气练功,顾依为此曾逼自己多吃一碗饭,还讨肉吃,可很快就反胃,差点就全吐出来,王药警告他不能急进,否则痊愈期更长,得不偿失。
王药带来的素水饺小小一碗,搭配一小碟萝卜青菜,还有一碗加了个大鸡蛋的汤药,顾依吃完就很饱,想再吃都不行,这样的他若和一家子待在饭桌,那可真的扫兴。
时已正午,顾依听见房外有弟弟的说话声,是在打扫院子和走廊,他想出去帮忙,但一起身就打呵欠犯困,他不想这样虚弱的自己会碍手碍脚,就回到床上休息,想养足精神才出去。
这一睡,竟然就睡到黄昏。
顾依惺忪着醒来,王药正坐在床边,拿湿布替他擦身。
“嗯——”顾依睡得舒爽,不由自主吐出娇气,在床上翻一个身,露出屁股蛋子。
“还睡呀?醒来更衣吃饭,大家等着你呢。”王药轻拍两下那两团已无伤痕的软肉。
“我在房里吃……”顾依闷闷不乐。
“大过年的,不许这样。”王药多拍两下,再改而用揉,一边说:“我给你做的新衣服送来了,起来穿。”
“别花钱做了,我现在穿什么都不好看。”顾依还是贴在床上,王药不理他,自顾自解开衣带,只留中衣,顾依以为他要行事,就打起精神坐直。
王药忍不住笑,没有继续退衣,而是拿起床边折叠好的衣服穿上,那是一袭裋褐,是做粗活的贫民百姓所穿,王药没穿过这样的衣服,那不符合他的身份,顾依和弟弟们从前都是这么穿,方便干活,衣服袖子都贴身,腰带杀得紧紧的。
王药很快穿好,他在顾依跟前转一圈,问:“好看么?”
顾依点头说好看,那真的好看,这本来不该是他穿的粗人衣服,用的布料竟然是上好绸缎,还绣有精致云纹,穿上身依旧贵气十足,还多添一分爽朗英气。
“这是你的,和我的一样,来,穿上。”王药抖开另一间衣服,把顾依拉下床来,细心地替他穿上。
加厚的贴身裋褐一点不松垮,顾依能感到舒适的布料紧实包裹自己,那充实的感觉令他感到身体也像从前那么精力旺盛。王药接着替他穿上鞋袜,带他到铜镜前,给他戴上一副头冠,梳理好鬓边的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