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此时,云层散去,月光将那个身影照亮,许永逸虚着眼睛细细辨认,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是萧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叫……叫萌春的。
“你是萧家那个丫鬟?为何会在这儿?”
话音刚落,只见身前这个小姑娘猛地一拳打在自己腹部,许永逸吃痛弯下腰去,可随即背上也迎来一个肘击,小腿被人一扫,他再次摔在灌草丛中。
“你这小丫头作甚呢?我那天是说了桃桃几句,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也向你家小姐认错了,怎么还不放过我?”
许永逸咒骂着,瞪大了眼睛盯着小姑娘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忽的,她开口问道:“你可数过你这辈子祸害过多少女子?”
听闻此问,许永逸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女人都是玩完就扔,他怎么可能数过玩过多少女人。
不过这问题倒是让许永逸想起另一桩事,他恍然大悟:“姑娘,我虽好色了些,但我也就只敢嘴上与你家小姐说两句笑话,哪儿敢真的对萧小姐存非分之想呀。您和您家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小姑娘并不接话,只是冷冷地盯看自己,许永逸被这冰寒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伸手拢了拢凌乱的单衣。
他又抬起头,试探着说道:“姑娘,我是好色,可我也没调戏过您呀,您这大晚上的来兴师问罪,是不是不太合适?看你年纪,还未及笄吧,你放心,我从不祸害未及笄的女子,会吃官司的。”
半晌,小姑娘终于开口,可说出的话却让许永逸更摸不着头脑,“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凉州青楼的牡丹姑娘吗?”
许永逸皱起眉头,好似在认真回忆,过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记得记得,我想起来了。怎么?你还认识她?”
萌春见许永逸直到此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绝望闭上双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可知道,你抛弃她后,她郁郁寡欢,没几年就抑郁而终了。”
“她死了?”许永逸脸上的笑意顿住一霎,可转瞬间又换上另副表情,“我这不也是没办法。
跟青楼女子,本就是玩玩而已,她突然跟我说她有了身孕,要我娶她,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家中纳妾,那也要清清白白的戏坊女子,青楼女子那是万万不行。”
说着说着,许永逸面上疑惑更甚,问道:“你和牡丹什么关系?看你这年纪,你们俩也不能是忘年交呀。再者,你也说了,她死了十多年,若心中有怨,改日我去她坟前上柱香,道个歉,您看如何?”
萌春的声音轻轻的,但仿佛千斤坠地:“牡丹,是我娘。”
谈话声戛然而止,山林间突然寂静下来,四周的虫鸣声仿佛被什么放大,在这寂静中显然格外清晰。云层再次遮蔽了皎月,夜的墨色如潮水般汹涌,将这片山林彻底淹没。
两人的身形仿若被夜色凝铸,一动不动。周遭死寂一片,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鸣,为这幽凉的夜添上几分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许永逸张了张嘴,那声音沙哑至极:“你……你是牡丹的女儿?”
萌春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我娘曾说过,她在我爹的肩胛骨上纹了一朵牡丹,那是她的名字,她想让那个男人记住一辈子。可那个男人,在得知她怀孕后,连夜逃跑,将她扔在青楼。”
“没想到,那个男人根本不记得她,也不记得那个孩子。”
两行清泪自萌春眼中滑落,她冷冷看着地上的男人挣扎着爬到她腿边,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太年轻了,家中未娶正妻,大哥管得严,我若将一个怀孕的青楼女子带回家,我们两个连带着你都会被打死的。”
萌春一脚踢开他,怒骂道:“直到此时,你还要将此事赖在别人身上吗?你既然这么畏惧大哥,你又哪儿来的胆子勾引他夫人?”
“你怎么知道……”
然而,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剑锋已抵在许永逸脖间。
萌春凑到他耳边,声音哽咽:“我娘一个人在坟墓里十余年,冷冷清清的,你想赔罪,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你去下面寻她,记得好好跟她道歉。”
山间妖风乍起,刮得人浑身发凉,单薄的身影失魂落魄般一步一步走在下山的路上,一阵风卷过,身体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萌春已不记得她是如何回到点雨阁,她看见东厢房摇曳的烛火和门上映出来回渡步的身影。
“小姐!”
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翌日,晨曦初破,阳光探进窗棂,驱散了夜的幽暗,窗外,朝霞似锦,照亮石板缝中新冒头的绿草,绽放新的生命与意义。
萧慕棉小心翼翼拉上帘子,让萌春再多睡会儿,正此时,点雨阁外传来一阵嘲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