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妈妈指着那个糖果色的门牌说如果有一天找不到妈妈了或者迷路了,可以告诉别人她在栀花幼儿园读书。
她说她在过家家里从来没当过妈妈,为此还哭了。
但这些留在脑海里的影像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她从来没回过幼儿园一样,她从来没有刻意回想过以前。
好像他们这个年纪,没有什么过往是值得留恋与深思的。
也许,也可能是,未来太吸引人罢了。
小学门口和幼儿园差不多,只不过面孔还稚嫩的他们不会轻易哭闹。一个个背着压垮肩膀的书包步履匆匆的往里走,看到前头有好朋友的话,会跳起来跑过去追朋友。
对于栀花小学的变化,杭臣和白妤也算是有目共睹。
他记得,小学毕业时学校翻修了一栋楼,上初二时学校翻修了大操场,初三毕业时新建了一排矮楼。
如今,所有楼栋都翻修过,外立面晒成了亮眼的橙红色。
与满是朝气的晨光融为一体。
白妤透过围墙栏杆目光环绕好几圈,她说:“这里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杭臣说:“是啊。”
白妤指着后面一栋教学楼的三楼说:“那儿,那个教室,你还记得吗?那天徐娇盛造谣我们谈恋爱,你带我告老师,你还把她气得牙痒痒,你还拉着我跑了。”
杭臣笑说:“当然记得。”
白妤说:“就像这样!”
她转身面向他,果断地拉住杭臣的手腕。
白妤凝视着他,试着从他的表情变化上寻出些信息。
但他低了头,帽檐挡去他大半张脸,白妤看不见他的眼睛,捕捉不到准确的想法,只从他隐隐绷紧的双唇中窥探到一些挣扎。
她的手下移,精准地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她问他:“还是这样?你还记得清楚吗?”
杭臣滚了滚喉结,始终不敢看白妤一眼。
好半响,他再次用拙劣的演技抽出自己的手,盯着自个儿的手掌反复观看,似喃喃自语又似说给白妤听的一样。
“诶,好像记不清了,是手掌吗?还是手腕啊?”
白妤明了了,扯起一个勉强的笑说:“是手腕。我们第一次正式牵手是在高一报名那天。”
说完,她失落转身,“走吧,不是还要去初中吗?早点逛完早点回家吧。”
她一个人大步往前走。
杭臣在原地站了会,深吸了口气才追过去。
他想说点什么,但此刻说什么应该都是错的。
他太了解白妤了,她是个喜怒都摆在脸上的人。
他们徒步回到栀花镇的中心,从一条主岔路走到了栀花中学的校门口。
一路寂静。
太阳升了三分之一,梅雨季前的六月温度不容小觑。
两个人都出了层薄汗。
他们看到中学操场上学生们在做课间操,有整齐划一的,有偷懒耍赖的。
眯着眼辨认了下人影,白妤认出了他们的班主任。
他们站在自己班级面前,用鹰眼巡逻。
白妤面无表情地问:“看完了吗?看完了我们就坐车去高中。”
杭臣站在她身侧,静静地凝视她。
白妤屏气凝神,目不斜视地说:“还是你不想去了?那正好,回家吧。我走热了,不想走了。”
杭臣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白妤憋着一口气,一副绝不认输的模样。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僵硬地说:“那我先走了。”
她情绪上头,头脑发热,也不看方向,逮到一条路就往前走。
背过身的那一刹那,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小白。”杭臣在后面叫她。
白妤狠狠抹去眼泪,加快脚步。
“小白!”
她再加快脚步。
“小白!”
她拽住斜跨小包小跑起来。
冲到了曾经他们吃炸鸡壳的桥边。
但后面突然没声音了。
她心里一紧,想着不会真的不管她了吧?
紧接着,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
不管她就不管,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谁稀罕和他见面。
他以为他是谁。
在心里无情攻击一顿后,白妤脚步慢了下来。
随之而来是惶恐。
难道他真的就这样让她走了吗?
白妤咬咬牙,回头去看。
什么也没看清,眼前是灼热的黑。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猛地拉入温暖的怀里。
杭臣跑得微微喘气,急切害怕的心理让他忘了控制力量,抱着白妤的手臂不断收紧。
像是生怕自己留不住她一样。
白妤撞在他胸口,随着他力道的收紧,微微缺氧,头晕目眩,只有耳边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是清楚的。
白妤听到他呼吸急促地道歉:“对不起,小白,对不起。你别走。”
她绷紧的身体和心在他的低声乞求中柔软下来。
但她心里怒火未消,故意装作很生气地挣扎,如她预料般,杭臣将她抱得更紧。
她埋在他胸口,再也憋不住了,宣泄道:“你总说让我别哭,可你总是把我惹哭,完了以后只知道说对不起,对不起如果真这么有用,这世界可真就一片和平了。杭臣,我讨厌你!你总是这样,好不容易见面了,你还这样!我讨厌你!”
她像条虫,扭来扭去。
杭臣只好搂抱得更用力。
他说:“是我不好,总惹你不开心。”
白妤继续发泄:“你这样对我,这就是你的很想很想我吗?我看你一点都不想我!”
“我想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小白……”
白妤:“你说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牵我的手,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的。这两年打电话你也从来不说想我,我每次问你你就装傻。你说啊,为什么!”
阳光愈来愈强了,杭臣被晒出一身汗,嗓子眼变得极度干涸。
字字句句就这样卡在喉眼。
白妤却忽然冷静下来,她知道,大家都不能再继续装傻了。
她闷着声,哽咽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杭臣喉结滑动,沉默着。
“你说啊!”她捶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因为不喜欢我所以不让我去北京找你,也不同意我填北京的学校,你怕我缠着你?你现在回来主动和我见面是不是就是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可是……你、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我?是你说当初要和我做朋友的,是你说要我考一个高中一个大学,是你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你现在凭什么不喜欢我!”
话毕,眼泪爆发似的夺眶而出,浸湿了杭臣的衣襟。
这是这几年第几次惹哭白妤,杭臣忽然记不清了。
他肩膀塌下来,重量压向白妤,两个人踉跄了几步,短暂的颤抖过后,杭臣更为用力地抱紧她。
他像是找了一个缺口,哑着声,不管不顾地说:“喜欢。喜欢得要疯了。但我会死。”
他说的字字清晰,句句有力。
白妤身子一抖,猛然睁大眼睛。
她不可置信道:“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啊?不是……都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