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相处真的是师生关系吗?她好像不是他们的学生,而是某个不能脱离他们规则的木偶,没有半点人情味。
12月21日,冬至来临,但北京的初雪罕见地还没落下。
元旦晚会在晚上六点准时开始。
白妤清晨就离开了寝室,进行最后一轮排练后大伙儿开始做妆造。
第一次化浓妆穿戏服,白妤对着镜子臭美地照了又照,趁着无人在意她,偷偷摸摸拍了很多照片。
她想也没想地发给杭臣看。
问他:好看吗?感觉眼睛被放大了好多倍,我要不有时间也学学化妆好了。
但自顾自地把雀跃心情表达完,她才发现从早上开始到现在,杭臣都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他如果再不来,她等会儿就没办法带他进后场了。
她走出后台,绕开人群,推开一扇小后门,来到挨着礼堂的一个小花园。
零下六度的气温,让万物都沉默。
白妤裹紧大衣,原地跺脚取暖,耐心十足地等杭臣接电话。
但电话那头是无止尽的嘟嘟声。
白妤也很久没有想起过这种失联的感受了。
杭臣从不失约,上一次失约是……是……
不等她过多思考,有话剧社的成员推开了这扇小门,气喘吁吁地说:“啊,白妤,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导演找你呢!有急事。”
白妤一愣,收了手机赶紧跟上,回到了后台。
后台气氛如常,大家都各忙各的。
白妤环视一圈,终于找到忙得焦头烂额,在和别人激情昂扬说话的学长导演
她跑过去问道:“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学长导演瞧白妤一眼,指着她身上的衣服说:“快换下来。”
“啊?”
“你等会儿不用上场了,把衣服换下来。”
白妤怔在原地,“为什么啊……”
学长导演不耐烦地说:“你这个角色有更适合的人,快点儿吧,别耽误大家进度,等会还得改衣服尺寸。”
“哦……哦。”
白妤糊里糊涂地进了换衣室,大脑一片空白。
等把戏服交出,她才明白这个变故。
导演学长把这个角色的戏服塞给了正在和他说话的一个女生,两个人对着剧本唾沫横飞,临时抱佛脚。
身边人来人往,她听见有人说,这个女生是策划老师的侄女,临时想演一个小角色玩一下。
白妤在原地站了一会,有人不断地撞到她肩膀,似在无声呐喊,她很碍事。
她木讷地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去哪儿,室内热火朝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愈来愈热了,鼻尖那儿都冒出了汗。
兜兜转转,她又推开了那扇小门,砰地一声关上后,后台嘈杂的声音减弱,清晰伏在耳边是冬天沉默的风声。
她靠着斑驳开裂的墙体,轻轻撞着,黑色的羽绒大衣被蹭出大片的灰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意终于驱散了她内心的复杂情绪。
白妤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掏出手机给杭臣发去信息:你不用来了。
杭臣也如这个冬天一样,沉默无比。
得不到他回应的白妤,内心突然像火山喷发一样。
她手指飞舞,给他发去一连串的质问。
她说:你不是说今天要来的吗?
她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说:他们为什么也要骗我。
她说:你今天要是不来找我,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说:这个世上,其实没有公平这回事对不对?
她可以轻易地取代别人,别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取代她。
这里是大学,这里也是成年人的人情利益社会。
杭臣还是没有回复她。
白妤一下子泄了气,她发去最后一条信息。
她说:我好难过,我想见你。
夜色袭来,礼堂传来准点的晚会开幕式声音,男女主持人一搭一唱地说些欢迎词。
白妤蹲靠着墙壁,呼吸着凛冽空气,几乎和这个黑夜融为一体。
她听见,里面节目一个接一个。
七点半,话剧表演正式开始,一共四十分钟。
她低着脑袋,心里默背那些台词,原来不知不觉,他人的台词她也早就记住了。
快临近尾声时,有闷闷的震动声响起,白妤发了会愣,好一会儿才发觉原来是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显示来电是杭臣。
她想,终于知道找她了。
像是得到了巨大的安慰,白妤眼眶忽然湿润,百般委屈涌上心头。
她划动接听键,开口就是一个掺着哭腔的‘喂’。
还不等她诉说更多委屈,电话那头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将白妤打断。
他说:“是白妤同学吗?”
白妤以为是谁打错了电话,还特意看了眼来电。
她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是?”
那头说:“我是杭臣的爸爸。”
白妤呼吸沉滞,霎那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侵袭了她。
那头的气息也是一沉一沉,艰涩地说:“麻烦你来一趟人民医院吧,小臣他……他可能不太行了……”
尾音颤抖后是中年人心力交瘁的绝望哭声。
后来回想起这一夜,白妤不记得后面说了什么,她是怎么站起来的。
她只记得,她推开那扇门,正好听到一个故事的尾声:
“你的眼睛永远明亮。”
“闪动着初夏蓝眼草的绿色。”
“那被春天洗涤过的。”
“碧绿的野水芹。”
“二十岁时,没错。”
“我们以为自己将永远活着。”
“二十岁时,没错。”
“我们以为自己将永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