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谈话就这么平静地结束了,潮崎久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看到的两份报纸的主人公会在后来牵连出那么多事情。他平静无波地度过了三月,又度过了四月,直到在意大利的一天晚上被琴酒的跨洋电话吵醒。
那天晚上他头痛地几乎要炸掉,电话在床头柜上蹦跳不停,按开电话瞬间亮起的白光让他已经酸涩至死的眼睛刹那间迸射出泪花,他不得不一边流泪一边恶狠狠地开口:“你最好是真的有事!琴酒。”
身在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并不意味着就拥有了能从摩天轮上往下跳而毫发无伤的超能力,如果有潮崎久世更想换一个能够帮他处理所有非电子资料的的超级秘书。
半个4月里他从美国跑到意大利,在亚利桑那州一个叫尤马的小镇解决了一个信奉末日教走火入魔的牧师,在纽约的河滨路开了几枪,凌晨两点他跑到了杨克斯街,在一座已经关闭的公墓挖了半个晚上的墓。尽管那口棺材深具政府作风,也就是原本应当六英尺深的免费墓穴只挖了不到三英尺,但潮崎久世觉得自己至少在半年里都忘不掉那种混合着恐怖和恶心的感觉。
离开了美国以后并没有好多少,他坐在劳斯莱斯里看资料,在佛罗伦萨伦卡诺宾馆的套间里看资料,深绿色的阿尔诺河沿岸就是淡黄色的佛罗伦萨宫殿和韦奇奥宫,但他已经被掩埋在由故纸堆和文件组成的墓穴中。
他在这次活动里搞到了大量的实体资料,有回信,有介绍信,有各种委托信,还有各种会议的通知书和记录,打开任何一本资料,展现在他眼前的都是许多年前的世界:有的想牟取暴利,也有的想结交权贵人士……总之,这些资料里写满了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人类膨胀的欲望。
潮崎久世看得眼睛疲乏。他不仅要看资料找到组织需要的信息并总结,在琴酒打电话来的前三个晚上,他都在十一点半以后才能离开充满了酒精和烟草的餐桌。每个早上都充斥着宿醉,让他喉咙紧绷只吃得下苹果泥。
所以当琴酒的电话隔着小半个地球把他吵醒时,他只想冲那辆漂亮的保时捷砰砰开两枪。
“雪莉逃走了。”
佛罗伦萨正转向清冷的黎明,而东京已经进入斑斓的幻夜。尽管已经被枕靠了一夜,被阳光晒过又被拍打过的枕头还是格外蓬松,而豪华的凫绒被也舒服得无以复加,潮崎久世闭着眼睛险些又倏忽睡去,直到琴酒用一种凶狠的语气命令他给出雪莉可能逃亡方向的资料。
“要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在哪里吗?琴酒?”他依然半闭着眼睛,左边太阳穴处的神经因为突然坐起而疯狂跳动,从眼眶到左颈仿佛有一千头大象在跺脚,让他忍不住冷嘲热讽:“佛罗伦萨,需要为你拼写吗?F-i-r-e-n-z-e,也许你应该去找贝尔摩德补补课,而不是凌晨三点半冲一个为组织肝脑涂地的情报员大呼小叫。”
潮崎久世一口气把绝对会惹琴酒生气的话说完,抢在他挂电话之前说:“如果我是你,就会去查查宫野明美究竟有几个巢穴。”
挂掉琴酒的电话后潮崎久世又倒下准备重新入睡,却没有很快进入梦乡。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雪莉逃走的事。屋子里有种陈旧织物和木头的味道,墙头悬挂着几幅镶有镀金画框的油画,木质的百叶窗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窗户,隔着厚重的石墙完全听不到任何杂音。
说实话他不太理解琴酒那种“排除了不安定因素,雪莉就会好好做研究”的想法,但没人能阻止他,而贝尔摩德似乎乐于促成此事。潮崎久世注意到她眼神里有某种怨毒的东西——在一次聚会上,似乎是皮斯科提起宫野姐妹时——但很快又变成了那种心不在焉的亲昵态度,用和她整个人一样好看的手指头玩咖啡杯的调羹。
但这些与他无关了。潮崎久世打了个呵欠,翻过身让疼痛的一侧处在舒服的位置,就这么重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