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高呼一声,抱着孩子晃了又晃,“果然还是过儿说话有用。”婴儿得了她这夸耀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摇晃着两条胖乎乎的手臂啊啊欢呼。黄蓉越瞧越喜欢,“你可真是个机灵孩子。”说着凑在婴儿脸颊上亲了一口,婴儿挥舞的双臂停了停,蓦地将头埋在黄蓉肩颈处。“喔唷,过儿是害羞了不是?”小人儿越发羞涩起来,静静悄趴着,引得黄蓉越发笑个不停。
“蓉儿,你别戏弄过儿。”郭靖将杨过抱入怀中,牵了黄蓉,“穆世姊,走罢。”三人相携而出。
这日晚间投宿,三人饭毕,在灯下闲谈,杨过日间未眠,此时已经摇摇欲睡,却兀自强撑,坐在郭靖怀里,一边玩着黄蓉给他买的玩具,一边不时抬头望望两人,生怕一个错眼就不见了人。
却说那日杨过万念俱灰,辞别了郭靖黄蓉,跳入草台,自绝心脉而死,一眨眼来到了一处漆黑之地,本以为是阴曹地府,想寻得差役问到芙妹转世之所,再随了她去,却不想言语不能、手脚亦不听使唤,连身子也不能如何转动,过得不久又被大力挤压,随即滑落到一个什么物什上,周身也敞亮起来。如此过了两三日方知自己这是转世成了一个小婴儿,心想老天待他不薄,留了他前世记忆,好叫他不忘芙妹,只是不知芙妹如今何处。为快快长大去寻芙妹,他日食夜寐,一日吃的七八回,短短日子长得白白胖胖,实在招人喜爱。如此又过得月余,耳目渐全,惊觉眼前女子竟同他前世母亲长相一般无二,又听的旁人唤她穆娘子,知晓自己是回到了过去,一时喜不自胜,想自己从头来过,比前世多了许多记忆,必得免去诸多遗憾,这其一自然是好生照料母亲,不叫她早逝;其二则是早上桃花岛,与芙妹相识相伴,好叫她同自己一同长大,自己真心待她,她应能明了自己的一腔真情,早结鸳盟。
谁知昨日竟遭遇了彭长老那恶贼,他一个稚嫩小儿,眼见着母亲倒下,除了能高呼几声,哪里济得什么事,险些就要母子双亡,幸而双雕窥见日前陷害之人,引了郭伯伯、郭伯母相救,如此大恩,杨过自要铭记于心。
他再世为人,初见郭伯伯、郭伯母心下大悲亦大喜,悲前世不能尽孝身前,喜今生还能相逢,一时恨不能时时陪伴两人身畔。郭伯伯、郭伯母赐名后,又想起前世母亲并未与两人同行,若今日不能抓住时机,只怕下次再见又是十余年后,急的什么似的,偏他年幼体弱,脑子未转的几下又困了过去,一觉睡到晨间,迷迷糊糊间差点误了大事。
睡意朦胧间见两人转身,当下急得大哭,不想竟引得郭伯伯、郭伯母止了步伐,于是更加哭声大振,挣出母亲怀抱要留下郭伯伯等人,他小小婴儿此举可谓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所幸结果是好的,郭伯母聪明,郭伯伯良善,终是带了他母子二人同行,一路上啊啊欢语,蓄意认乖,逗得黄蓉笑声连连,更不愿放了穆姊姊母子离去。
黄蓉眼见着靖哥哥怀里的小人儿困的四仰八叉,还勉力睁着双眼不愿入睡,知道他是怕自己同靖哥哥两人偷摸消失,母亲再遇恶人,遭遇不测,心下实在好笑,穆姊姊纯真善良,生个儿子小小年岁便如此聪慧机敏,还知道他们能护住自家母子,一路上撒娇撒痴留住她二人。
“好了,过儿乖乖睡觉觉。”黄蓉接了孩子过来,抱在怀里安抚着,“你师父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同妈妈,嗯,快睡吧,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哟。”杨过躺在郭伯母怀里,被她轻声细语哄着,上下眼皮一沾睡了过去。
穆念慈见孩子睡着想接了过去,黄蓉微微摇头,“穆姊姊,我抱着吧,换来换去惊醒了他。”绕着屋内走了两圈,见孩子睡的沉了,坐回桌边将孩子换了个舒服些的睡姿。
昏黄的灯光中,穆念慈抬手轻抚了下孩子的睡脸,见他一双手折在胸前,恐他睡不舒服,伸手去拉,却拉不动,低头细瞧,小小孩童睡梦中一双小手竟还紧攥着黄蓉衣襟不放,不禁低语自责起来:“到底是我武功低微,叫孩子受了那样的惊吓。”
黄蓉早发觉了这事,当下也不在意,转而低语劝慰穆念慈,“穆姊姊,左右我们现下也无什么事,你同我们一起,还能有个照料,若你一人离去,我同靖哥哥免不了日夜担心着你与过儿,日子过得反倒不好,你说是与不是。你要真心疼妹子,就别多想,只跟我们回桃花岛去,日后过儿大些,你教他为人处事,我教他读书识字,靖哥哥教他武艺谋略,等他长成少年侠士,娶一房妻子,再生两个小娃娃,多好,你瞧,你的好日子啊,才开始呢。”她素来一张小嘴能说会道,此时句句肺腑之言,听得穆念慈再不提离别之话,对以后日子满是期许,似乎怀里的小儿已长成了如郭大哥般的侠士,嘴角微扬,拿了桌上旧衣细细缝补。
郭靖见穆念慈眼里泛出光彩,手上动作利落敏捷,知她已想通想透,心下大安,向蓉儿投去感激一笑。解决了这事,手腕翻动间摸到怀里华筝刻着字的那块皮革,想到儿时与华筝、拖雷同在大漠游戏,种种情状宛在目前,对华筝虽无儿女之情,但想她以如花年华,在西域孤身依朮赤而居,自必郁郁寡欢,心头甚有黯然之意。又想到蒙古大军南侵,宋朝主昏臣庸,兵将腐朽,难以抵挡,千万百姓势必遭劫。蒙古南侵,如去向朝廷禀告,朝廷亦必无对策,只怕促使早日向蒙古投降,有损无益。
黄蓉安慰得穆念慈母子,受了郭靖感激一笑后心情更好,刚想同他调笑几句,见他想到什么呆坐不语,知他心里难受,任他呆呆出神。自低头瞧怀里婴儿,孩子白胖可爱,思绪纷飞,想自己同靖哥哥过得不久便是正式夫妻了,往后也要生小娃娃的,不知同靖哥哥的孩子是个什么样,若是女儿还需多像她些才好,不然夫家难寻,若是男儿便要同靖哥哥一般才招女儿家喜欢,越想越羞涩,一张秀脸艳艳生光。
郭靖忽道:“蓉儿,华筝说累我母亲惨亡,愧无面目见我,那是什么意思?”黄蓉惊醒言道:“她爹爹逼死你母亲,她自然心中过意不去。”郭靖“嗯”了一声,低头追思母亲逝世前后的情景,突然跃起,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叫道:“我知道啦,原来如此!”
黄蓉给他吓了一跳,怀里婴儿也哼哼起来,慌忙安抚,嘴里低声呵道:“靖哥哥!”郭靖被黄蓉一叫也反应过来,连忙轻轻坐下,往她怀里瞧去,见孩子未醒,一颗心落回肚子。穆念慈刚被他一下惊到,针尖在手指上刺出了一滴鲜血,见黄蓉生气忙擦了手上血笑问道:“郭大哥,怎么啦?”
黄蓉觑了眼,又将孩子搂了搂,“哼,大惊小怪的,知道了什么?”郭靖道:“我与母亲偷拆大汗的密令,决意南归,当时帐中并无一人,大汗却立即知晓,将我母子捕去,以致我母自刎就义。这消息如何泄漏,我一直思之不解,原来,原来是她。”黄蓉摇头道:“华筝公主对你诚心相爱,她决不会去告密害你。”郭靖道:“她不是要害我,而是要留我。她在帐外偷看到我妈私拆锦囊,抽出大汗的密令,又见到我妈和我收拾行李,要悄悄别去,于是去告知了爹爹,只道大汗定会留住我在大漠不放,就遂了她心愿,她不知私拆锦囊乃是大罪,哪知却生出这等大祸来。”说着连连叹息。
穆念慈不知前事,此时只默默听着,不多言语。黄蓉听了这话哼哼道:“既是她无心之过,你就该到西域去寻她啊!”郭靖道:“我与她只有兄妹之情,她现下依长兄而居,在西域尊贵无比,我去相寻干吗?”黄蓉嫣然一笑,心下甚喜,当下撵了郭靖出去,同穆念慈母子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