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生急了,慌慌张张地往外走,被学长一把拽住:“你去哪里?!没听到广播吗?”
他的语气太激动,学生被吓了一条,好一会后崩溃哭道:“我爷爷还在家里……我要找爷爷……”
有人带头,情绪就很难控制得住,隐隐约约的哭声逐渐变大,此起彼伏。
农村的自建房大都是两三层,且平均楼高低于教学楼,他们怕自己家被淹了。
何映轻咳一声,用最大的音量道:“停——!听我说一下,学校是这里最低的地方,四面的水会往这流,我们现在才淹到二楼,你们家里应该没事。”
他的声音很冷静,足够给孩子们安全感,哭声减弱下来,只有是不是一声抽噎。
学长安顿好他们后凑到何映旁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现在怎么办,水涨到楼梯那了。”
何映皱眉,他的裤角打湿了,贴在腿上很不舒服,湿漉漉的布料带走了人体的温度,加上下雨带来的降温,事态正在走向糟糕的一侧,他当机立断道:“把卧室的被子都搬到四楼,厚衣服也拿上。”
十几个人把东西搬了上去,用了接近一个小时,而水位已经涨到三楼,薄薄的一层水面在翻滚,即使挽起裤腿也难免被打湿。
好在雨势稍缓,至少短时间不会涨到四楼,何映让疲惫的孩子们去休息,他们两个成年人轮流看守。
可能是因为哭过,孩子们睡着得很快,睡脸上仍是担忧,有的做了噩梦的还会说梦话。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何映靠着墙,巨大的困意袭击着他,他只能靠站立来保持一点清醒。他们醒来时太匆忙,他甚至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连一件防寒的外套都没有,风从走廊的窗口刮来,何映感觉脑子逐渐昏沉,身体也越来越烫。
又冷又热,一阵风吹来像能要了他的命,然后在学长轮换时才能倒下,可就算盖着被子也还是冷得发颤。
他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水位在天亮后有些退却,可仍是三楼半的高度,浓密的乌云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以降下暴雨淹没一切。
人类在天灾面前显得过于弱小了。
附近的信号塔难逃一劫,本来还能勉强通话的手机彻底没有网络,他们和外界隔绝,像一座死寂的孤岛。
没有水,没有电,没有食物,以及等着吞噬一切的洪水。
飞鸟羽翼未丰,逃不脱泥沼。
“诶呦,过不去啊……”搜救队队员望着凌乱的路面,不确定地向后排请示道,“队长,要徒步上去吗?感觉雨还会下。”
梁潼惨白着脸,打断道:“在下一场雨前,时间足够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对方不可置信道,“搜救工作至少进行四十八小时……”
梁潼垂着头,像是已经被抽干了一切气力,说的话却异常坚决:“足够了……再不去,就真的一切都晚了。”
在队员还想反驳之前,队长先举起手打断他们,然后死死地盯着梁潼,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探究。这位外省的年轻人赶在航班停运前赶来了这样,在暴雨下前就上报要求准备组织搜救,负责人一开始还不当一回事,然后在逐渐飙红的暴雨预警下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
他干搜救这么多年,见过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像什么亲子间的心灵感应,很扯,但它真的让他们多挽救回了一条生命,让一个家庭免于破灭。
所以他只是说:“徒步吧。我们耽误不起黄金搜救时间。”
队员的本意也只是想保障搜救队的安全,队长既然下令,立即毫无怨言地背起搜救物资,训练有素地向山里进发。
梁潼下车,初踏上地面,差点脚一软直接跪下来。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慌,手脚都在发软,难以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他拒绝了别人的搀扶,扶着树休息了一会,这两天他几乎没歇过,此时几乎要两眼一黑倒下去。
梁潼的手指屈起,无意识抓挠着树木的表皮,留不下痕迹,手指却在残忍的摩擦下破皮流血,留下渗人的手指痕。
——他快要疯了。
梁潼猛然抬头,强撑着抬步跟上队伍,突然有种莫名的力量支持着油尽灯枯的身体,也许也只是回光返照,他在心里默默祷告。
何映,何映……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