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的秋天,南蝶离开了昆明,没有向任何人告别。这一年大街上出现了很多美国人,总举着相机拍照,她停留在城门下回首对这座待了七年的城市做最后的告别,一美国人举起相机对向她,她连忙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sorry”
“额…你…”
那美国人试图磕磕巴巴对她说一句中文,她不感兴趣,转身离开。
“你是打算用脚走回去?”
耳边响起鬼蠡怪的声音,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跟了上来。
“遇车搭车,遇不到,就走回去。”
“或者,你考虑一下一阵妖风将我送回去?”
“我要是向你施法岂不是伤了我自己,或者你愿意取下你身上的宝物?”
南蝶停下脚步抬眼环顾:“你在哪个方向?可否现身,我至今都没见过你的真身。”说话间灌入几口寒气她又咳起来。
“真怕你还没回到家就死在半路。”
“客死异乡,我不干。”
一路上风餐露宿走走停停将近三个月,南蝶终于走到了景泐地界,一路艰难,若不是那鬼蠡怪一路上陪着她保护她,可能真在半路她就被欲图不轨的歹人害死。
“在我旁边吗,我们已经到了景泐地界了。”
“不用你说,我知道。”鬼蠡怪的声音飘飘荡荡,似乎在转悠。
“那我们就此分别,你去找你的同类,我回我的家。”南蝶刚说完一句话便靠在树上不停的喘气。
“此地果然是宝地,瘴气弥漫,密林遍布看起来毫无人类活动的迹象,你确定你家在这里?”
“不过,倒是很适合我类修行,难怪都逃到了这里。”
“既然这样,你也早些去占个宝地好好修行,这些天谢谢你一路护着我,本来还想说着日后再见的话,但想想还是不说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死了也是可以见的,到时候你做了鬼,也算是我同类了。”
南蝶捡了根树枝撑着缓步走进雨林,告别的话是说不完的,而她归心似箭。
身后一道黑烟升起,一个身影从中现身。
“什么鬼蠡怪什么西北漠地,还得编个身份出来诓你,召比让我去把你引回来,又不让我挑明身份也不让我现身。”
南蝶一路走回王城,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王兄,心中雀跃不已。想要上前询问路人一些事情,阔别七载,要再说家乡话时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那根小树枝最终支撑不住她而折断,她跌倒在地,又一口血震出。
“召喃,你回来了。”
是温忠,温忠的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抬眸,那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帕峦寺
“以前咱俩就是偷躲在这里观察复复,正值夏日又逢雨天,那是我成年后最美好的夏季,也是最后一个。”
“召喃这几年,过得很不好。”
温忠端坐在她对面,她似乎已经可以窥见几分日后他成为得道高僧的模样。
“叫我南蝶,你又忘了,而且我早就不是什么召喃了。”
温忠静静听她诉说着几年的经历,期间几次欲开口说些什么,最终都给憋了回去。
“你有话便说,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南蝶,你以后,就在寺里住下吧。”
“为什么?就我逃婚那事他们至于到现在都不放过我?”
温忠松开锁着的眉低下头:“你回不了家了,你家,已经没了。”
“什么?什么叫我家没了?”
她猛地站起身,一阵眩晕,若不是紧紧扶住窗,差点就晕了过去。
“如今景泐已经不是从前的景泐了,外面战乱,这里也不太平你离开的七年这里不太平,经常有暴乱发生,不满王室的人挑起起义冲进了王宫杀抢烧砸,如今景泐王宫已是废墟一片。”
“烧砸抢杀?那我王兄呢?他怎么样?”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南蝶,如果你不回来,也就不用伤心了。”
“你王兄惨死在了那场暴乱中,起义军真真是恨死了王室成员,寻来邪术镇压住了所有王室成员的魂魄,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甚至做鬼都走不出云滇地界。”
惨死、做鬼、不得超生……
南蝶脑中似有什么轰然倒塌,松了心中撑着的那口气,向后重重倒去。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那年冬天昆明下大雪,王兄忽然出现在雪中冲着她笑。
“原来,那竟真是此生最后一面。”
南蝶不敢回去面对已成断壁残垣的家,浑浑噩噩住在帕峦寺,醒着以泪洗面,闭眼噩梦缠身,本就久病缠身,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水灯节这天她一早就睁开了眼,动了动胳膊感觉浑身有力,顿感神清气爽。
“温忠,我今生都没有外嫁至死都是景泐人,如果我死了,还请你替我收尸进坝消。”
“南蝶,我知道你病得很重,但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不会让你死的。”
她轻笑着转了个圈:“我今天感觉好多了,我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