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是忐忑的,祁瑶不比士璋和子楚,算得上是傅溪的老熟人,尽管知道十六年前的祁瑶还不认识她,但她还是在其进门时心虚低头饮茶,妄想靠一小小玉杯障目。
来人穿着大胆,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端庄打扮,反而身着一身红衣胡服,也不知何人触了她的霉头,脸上尽是愠色,平添几分艳色。
她随手将手中的马鞭抛给一旁的士璋,上下打量着秦子楚,眼神直白,不见一点羞涩。
士璋手忙脚乱接住马鞭,猝不及防望见马鞭上的血迹,额头登时冒出冷汗,忙将其收拢袖中遮掩罪行。
不过从士府到酒楼的一小段路,阿瑶又去何处撒野了?这鞭子上的莫不是人血?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秦子楚发现阿瑶的真面目,否则送上门来的夫婿又要被吓跑了。
好在旁人都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他找来侍从收走马鞭,又吩咐人去调查今日之事并好好善后,千万不能让此事传至子楚耳中,这才提心吊胆入座。
祁瑶尚不知士璋为其操碎了心,光顾着相看秦子楚,此人生得尚可入眼,勉强与她相配,面上却冷笑一声:“便是你大言不惭说要娶我?”
“正是在下。”子楚丝毫不慌,他也盯着祁瑶,掩住眼底的惊艳。本以为这祁姬貌似无盐,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为虚。
“以何娶我?我出入要乘驷马香车,穿得必是齐纨鲁缟,惯用燕地的名贵胭脂,佩戴的须是随侯之珠,”祁瑶言语间尽是挑剔,随即扫过子楚稍显朴素的着装,微微敛眉,她对他十分满意,不想把话说死,别别扭扭道,“我也不想为难你,便以千金为聘,如何?”
“阿瑶,莫要胡闹。”士璋假意扮起白脸,子楚虽为一国公孙,但身在异国他乡,平日结交宴饮、打点关系已是拮据,如何拿得出来千金?
“好,都听小姐的,在下便以千金之资为聘。”子楚却表示无碍,含笑应下。
士璋也没想到这二人竟然真的看对眼了,高兴之余,乐得和傅溪小声搭话:“子楚和阿瑶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傅溪礼貌性扯了扯嘴角,如果真是天作之合的话,就没有汪泉的事情了,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偷偷瞧了一眼祁瑶,没想到,相比现在,十六年后祁瑶的行事作风竟还是收敛了很多的结果。
却不巧与祁瑶四目相对,傅溪心虚移开视线,偏头望向窗外。
祁瑶冷哼一声,她已然习惯他人的目光,并不在意。
她甚至有些得意,都给她好好看着吧,即便没有姬媛,她也能寻得到如意郎君。
姬媛当年再嫁给赵国公子,她现在也寻得一秦国公孙当夫婿,往后她会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便让姬媛后悔去吧。
兄妹二人并未久待,临走前祁瑶她对着子楚放话,半点矜持也无:“你可要尽快筹好千金,不论是去偷还是去抢,我最不喜等人了。”
什么赵国王孙,什么名士卿相,和子楚的相貌气度相比,便如萤火微光欲与皓月争辉,黯然失色而已,她迫不及待将子楚带去宴会上撑场面了,届时邯郸贵女们必然都会艳羡于她。
等士氏兄妹离开,席间只余傅溪与子楚二人。
“她提的条件,你真能满足?”傅溪多问一句。
她对现在的祁瑶不了解,但若是她认识的祁瑶,子楚拿不出千金为聘的话,此事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子楚不急不缓品茶,身子往后靠着窗沿,语气慵懒:“我自然没有千金,但楼下右后方,那位富甲一方的卫国商人一定有。”
“他与你交好,愿意借给你千金解围?”
“第一,不是借,是他心甘情愿送与我,”子楚缓缓摇头,“第二,我与他萍水相逢,并无交情。”
“……”傅溪无言以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家母素爱垂钓,曾教导过我,钓鱼的秘诀,在于让傻鱼儿误以为饵料是它自己寻来的猎物。
不出半日,整个邯郸城的人都会知晓我与祁姬相会,一见倾心,佳偶天成,不日便要完婚。
如此一桩事关秦赵卫三国的喜事,谁人不想为自己的前途添点彩头呢?”
正说着,子楚和大厅里的吕氏商人对上视线,他率先含笑举杯示意,吕不韦微微一愣,也跟着遥遥举杯。
不等吕不韦上前攀谈,子楚便又离开窗边,在傅溪对案坐下,眉梢一扬:“他在三晋,纵使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也只是卑贱商人。但若助我一臂之力,未必不能博出一条通天大道来。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会不会上钩?”
傅溪倒没有想到,这之间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垂眸,冷不住直言:“的确天衣无缝。可唯独一点,你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婚姻不是儿戏,更不是生意。”
“过奖。”子楚不以为然,他的婚姻从一开始便是他可利用的筹码。
阿父对他态度不明,阿娘又无欲无求,身在异国,这已是他能为自己谋得的最好的婚事了。
士璋虽只是一方豪族家主,但其母是卫国公主,又二嫁与平阳君。一则秦卫连横,素来交好,此婚事必然能得到祖父与父亲的大力支持。二来平阳君在赵国势大,借此机会他可以跻身上层,结交四方,养精蓄锐。
他倒是奇怪,武安君是如何教导孩子的,这白季跟传闻中可不一样,太过天真了。想来其从小只知道用兵之道,对于这人情世故中的学问就一知半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