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溪不再言语,想到祁瑶离开之前掩不住对婚事的期待,再看子楚的这番冷静算计,便有些气闷。
但她清醒地知道她作为后世之人,不能干涉任何事情,只能按下不满不表。
“白小友如此赤诚,想来定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待我不日成婚,我妻诞下孩儿,与你永结琴瑟之好如何?”偏偏子楚春风得意,藏不住眼底燃烧的野心,继续火上浇油。
若能与武安君一脉结亲,日后他回秦争夺王位的胜算只会更大。
荒唐!
傅溪的脑中最先闪过这两个字。
随后她恍然意识到子楚所言是秦政,更是怒火中烧,也不知秦政如果知道他还未出世,就被子楚随意许人,会作何感想。
“他是你的骨肉至亲,不是你可以随意笼络人心的工具,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话已说出口,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这话她也只说给子楚听,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真心话,一掌拍在案上,强硬道,“你……你的婚事我管不了,但他的婚事你不能随意许人!”
子楚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方才的言辞何处戳到对方的软肋?何至于如此大的反应?
“白季兄弟,是我失言。”
“……你叫我什么?”傅溪横眉反问。
*
天色渐明,一夜之间,驿站便已被付之一炬化为一地焦土。
黑衣女子站在废墟之上,神色恍惚,她只是一夜未归,怎会如此?
角落里蹲着的岳小丁牵着睡意朦胧的阿宝,一瘸一拐走上前来,没有任何私藏,将事件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他企图用她们的人头换取兄长的功名一事。
岳小丁知道说出这些,依照这女子的凶残本性,她真的会杀了他泄愤。但那人救了阿宝,如今一命还一命,他心悦诚服。
而听到这消息的嬴翮已没有精力再去应付旁人,接二连三的刺激使得她气血上涌,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
她强忍着呕吐的生理冲动,不管不顾跪在地上搬动尖锐的残瓦和碎石,任其将手心划得鲜血直流。
昨夜小易还与她说笑,怎可能真如岳小丁所言葬身火海?
阿父抛下她走了,返赵的二百四十人无一存活,现在就连小易也受她拖累。
是她造下的杀孽,即使是报应,也该由她一人承担。
突然一人在她身边跪下,嬴翮绝望抬眼,却看见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那张脸。
她真想杀了岳小丁以祭小易在天之灵,但她知道这绝非小易所愿。
岳小丁有着同样的心情,二人相看两厌,又不得不齐心协力搬运石块,共同寻找那人的尸骨。
阿宝不去给大人们添乱,偶尔也帮忙捡些小瓦片。也不知忙活了多久,她擦擦脑门上的汗,忽然望见不远处站着一熟悉的高挑身影,顿时惊喜道:“仙人,仙人回来了!我都说了仙人是烧不死的。”
傅溪已在暗处站了几息,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嬴翮,此时被阿宝发现,她也只能依言现身。
嬴翮缓缓回头,确认来人真是傅溪,眼中泪光闪过,她猛地一个踉跄起身,一手使劲推开挡在她前面不识趣的岳小丁,飞奔过来抱住了傅溪,庆幸道:“太……太好了,你还活着。”
傅溪没有回话,也没有抬手回抱对方。
其实答案一早就存在。
从她来到秦国这两年里,一直不停听到一个人的传说。那人虽然早已身死,但谈及他时必然引起争议,秦人将其铭记于心暗自缅怀,六国之人则是恨之入骨。只是她实在很难将白起和阿翮联系起来。
现在嬴翮的一切异常和动机都清楚了,她可不是寻常妇人,而是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的上将军白起之女——白季。
难怪……
难怪识破她的女人身份后,白季会替她隐瞒下来,还说出遇到相似之人的谜语话来。
难怪王贲失言批判上将军白起在楚国的用水之计,白季会表现得那般反常。
难怪白季会比祁瑶更清楚长平一战后归赵的人员名单。
只有她,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还信白季说的妇道人家不通剑术之类的鬼话,看她深信不疑是不是很好玩?
傅溪喉咙一哽,冷声道:“我应该称呼你为嬴夫人,还是该叫你的真名,白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