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却执笔一顿,认真扫了一眼军帖,眉头骤然拧紧:“什么时候送来的?”
兰珩舟早知她的反应,坦白:“刚到。”
陆瑶面色微沉,指尖在纸上捻了捻,眼底的烦躁愈发明显:“陈璋要绕后包抄?荒唐!术赤军队岂是随便能绕的?若被察觉,山岭复杂,撤无可撤,反倒成了瓮中之鳖!”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指责:“你应当随大部队回去坐镇,不应该因我耽误在这里的。”
兰珩舟神色难看了一瞬:“你放心,陈璋那边不是还有萧玄么?行军打仗指望不上,谋略策划总还是行的。”
话本是宽慰,谁知越说越觉得牙根发涩,最后几乎是冷哼出来的。
“你——!”
陆瑶一听,登时不乐意了,猛地抬眸瞪向兰珩舟,眼神凌厉,像只炸毛的猫。
兰珩舟见她这副张牙舞爪、不许人多提半句萧玄的模样,胸腹酸气更是翻腾得厉害,头也隐隐发涨,索性语气冷淡了几分:“旁边还有一封军帖,是他写的,你自己看吧。”
话音落下,他便翻身过去,直接背对着她。
陆瑶见状,伸手去翻旁边的军帖,抽出信纸展开,果然是萧玄的字迹。
虽不如往日锋利,但字迹仍旧清隽,显然他的手已经恢复了大半。陆瑶心下一松,继续往下看去。
内容依旧是围绕陈璋的战术部署,可萧玄的军帖将后续布防、人手调配、后手安排尽数阐明,布局缜密,攻守有度,甚至连可能出现的变故都提前设下了应对。
陆瑶读完,眉心已松,指尖顺势往后一翻。
榻上兰珩舟听到动静,双眼缓缓睁开,后一页的字迹仿佛印在他眼前。
以“吾妻陆瑶亲启”开头,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关切,最后一句落在——“以盼妻早日归来”。
是一封家书。
不止这一封,这些日子里,已送至他手中的,恐怕不下数封。字迹从最初的潦草轻浮,到如今逐渐端正清秀,足以看出写信之人是如何一点点恢复着书写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
信上字字句句,皆透着关心与爱意。
陆瑶静静看完最后一行,指腹轻轻摩挲着纸张,眼眶微微泛红,心下却渐渐舒展,仿佛胸口压着的巨石也轻了几分。
萧玄既能提笔书信,想来恢复得不错,恐怕不日便能重新站起。
兰珩舟听着她低低吸鼻的声音,心里憋得难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气闷得厉害。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闭着眼装睡,强忍着那点翻腾不去的情绪。
陆瑶却丝毫不知,随手端起毛毡和纸笔,大剌剌地往床榻边走。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气,想着刚才兰珩舟那句“萧玄行军打仗指望不上”,横竖听着别扭,但也察觉到兰珩舟莫名的不痛快,只好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她把东西往床上一扔,伸手推了推兰珩舟,语气随意:“不是说要教我么?”
兰珩舟没作答,依旧闭着眼,神色沉沉,仿佛真已睡熟。
陆瑶歪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又附身探过去,语调拖长:“不教了?”
兰珩舟仍旧不答,一副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陆瑶轻哼一声,站直身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行吧,那我只能去外头找找看,还有没有识字的士兵能教我了。”
说着,她故意慢悠悠地收起纸笔,一副真要卷铺盖走人的架势,甚至连步子都迈出去了半步。
刚要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
兰珩舟不知何时已经坐起,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人挣不开,语气嫌弃至极:“回来,你这鬼画符的水平,别人能教得明白?”
陆瑶被拽得一晃,顺势回头,眼睛微弯,笑意漫上唇角,语气极尽讨好:“这不是怕你累着么?”
兰珩舟冷撇了她一眼,嗤笑出声:“你是怕我没被你气死。”
话落,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手,捏了捏眉心:“去,把灯盏拿来。”
陆瑶倒也不和他计较,随手将灯盏提了过来,放在案几上,灯影微晃,映得两人面庞明暗交错。
她伸手翻了翻军帖,随即提起笔,在纸上郑重写下几笔。
兰珩舟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指腹微凉,轻轻往下压了压:“手腕别悬着,压低些,稳住。”
“指尖别僵,握笔再放松点。”兰珩舟略微倾身,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拇指微微施力,调整她的握笔姿势,“别攥得像要上战场杀敌一样。”
陆瑶写得专心致志,屋内只剩下笔尖摩挲纸面的轻微声响。
兰珩舟偏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上,指腹轻轻拂过,将那一缕发髻别至耳后,随口问道:“什么打算?”
陆瑶笔锋一顿,随即继续落笔:“他们这战术虽周全,但我既然已经醒了,自然该再上一道。陈璋偷袭后方粮草和武器装备,我便率领剩下的部队绕到术赤军后方埋伏,正好防着他们回马枪。”
兰珩舟眼神一沉,眉峰倏地压下:“你身体这副样子,去凑什么乱?你不是说战术周全?”
陆瑶理所当然地回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哪有绝对的周全?多一道总比少一道好。”
她说得随意,手中笔未停,甚至还边写边点评:“你看,我这个字是不是比刚才规矩多了些?”
兰珩舟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胸口那点被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你就不能把自己的命当条命么?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我不同意。”
“你若非要去,我便跟你一起。”
话音刚落,他忽地抬手掩唇,接连咳了两声,眉心微微拧起,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