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嘶”了一声,皱眉去给他顺气,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你这身子也不见得比我好,老实在营地歇着,还有——芙蓉散……你不准再碰。”
她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兰珩舟闻言,目光一沉,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抬眼瞪了她一眼,却没作声。
陆瑶心下了然,芙蓉散药性烈,虽能短时间内强行提振气血,但用过之后,反噬极大。兰珩舟这次恐怕是为了救她,提前服下,强撑着一路颠簸,才会如此虚弱。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再指责下去,故作洒脱地道:“你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么?我命大,阎王爷收不了我的。”
兰珩舟闻言,抬眼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陆瑶被他盯得有些发笑,歪了歪头,眼中含着狡黠的光,忽然顺手摸过案上的墨笔,手腕一扬,轻轻在他脸上划了一笔。
兰珩舟猛地抬头,眼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做什么?”
陆瑶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悠哉:“你这脾气,我怎么说话都错,屁股都摸不得,活像只炸毛的老虎,干脆给你画几道虎纹,成个真老虎得了。”
说着,她又顺势给他另一边脸颊划了一道,却在后撤瞬间,被兰珩舟一把攥住了手腕,未等她反应,便顺势一拽。
陆瑶本就半蹲着,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膝盖擦过床沿,整个人跪到了榻前,身子微微前倾,呼吸混乱间,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交错,能感觉到微烫的鼻息拂过皮肤,能看见烛火在对方眼底燃着微光。
空气像被拉紧的弦,安静而克制。
陆瑶指间还沾着墨,掌心微微撑在床榻边缘,兰珩舟半倚在榻上,另一只手落在腿侧,手指微微蜷起,仿佛忍着什么,沉沉望着她。
她的气息带着微微的墨香,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作乱的狡黠,可此刻却因为距离太近而一时失了声,连呼吸都无意识地放缓。
兰珩舟的目光微敛,眸色深得像藏着暗潮,指腹松开她的手腕时,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掌心,热意烫得像一缕无声的火。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分,却被身后的床栏抵住,肩膀微微一震。
那一瞬,兰珩舟也低下头,微凉的发丝擦过她的颈侧,极近,极缓,像是一道细细的风穿过肌肤,惊起一丝酥麻的战栗。
陆瑶的指尖下意识收紧,墨迹未干,在指腹化开一抹模糊的黑。就像水雾般密密麻麻铺陈开来,像半梦半醒间的水滴声,像沉溺在雾气氤氲的温水中,耳畔隐约缠绕着湿润的喘息,还有那双冷淡的眉眼、微微透着湿意的肌肤,近得仿佛可以触碰——
她忽然一震,拢住心神,敛去一瞬间的恍惚,伏在案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像是心照不宣,又像是各怀心事。墨香浮动间,笔尖落在纸上,一点一点填满沉默的空隙,倒是写起来轻快了不少。
兰珩舟时不时抬手指点她的落笔位置,偶尔扶正她握笔的姿势,手指触及掌心时,力道极轻,甚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缓慢克制,仿佛若是多用一点力,便会打破这短暂的平衡。
终于,陆瑶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抬头,眼睛微亮,带着几分得意,朝兰珩舟看去。
她等着夸奖。
兰珩舟却没立刻开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字上,长指一翻,将纸张拢起,沉默地打量了两眼。
片刻后,他抬手:“给我张纸。”
陆瑶有些疑惑地递了过去,便见他拈起笔,毫不迟疑地落笔,在她刚写的字旁边,一笔一划地临摹了下来。
墨色一点点晕染开,纸上的字迹逐渐成形。
不同于陆瑶的龙飞凤舞,她分不出自己字迹的好坏,可兰珩舟即便窝在床榻间俯身,姿态依旧懒散而从容,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动作稳得令人发怔。
更重要的是,他写出的字。
清秀至极,字形流畅,瘦劲挺拔,每一笔落下,都带着收敛而不失锋芒的力道,如劲竹立风,不动如山。
陆瑶盯着那字,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不服。
明明是她先写的,可一旦放在一起比,她的字就像未经修剪的野草,而兰珩舟的字……偏偏规整得不像话,却又透着某种不自觉的锋锐感。
她盯着纸,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
不甘心。
兰珩舟:“你那两个字,恐怕——”
他顿了顿,薄唇微微弯起,像是在斟酌措辞,最终懒懒道:“萧玄都难认出来是什么字。”
陆瑶猛地抬头瞪他:“谁说的?”
她死不认账,气鼓鼓地来回扫了两遍字帖,像是要挑出点错处。
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写得匆忙,墨未干透,的确有几笔混到了一块,让兰珩舟一字一句临摹下来都实属不容易。
她僵持片刻,终于败下阵来,闷闷地把字帖往桌上一放:“行吧。”
兰珩舟听着她这不甘愿语气,低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却见陆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眼神认真:“那你再替我写一帖吧。”
他随口问:“什么?”
陆瑶:“我得给萧玄也回一封。”
话音落下,空气霎时安静了两秒。
兰珩舟目光定在她脸上,嘴角笑意一点点挂了下去。
下一瞬,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直接翻身,躺进了床榻里,顺手拽过薄被,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写。”
陆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