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赤那一队人被乱流冲散,陆瑶远远看去,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妥协了,被数人护着,强行拖往山道后方,声音也终于没了踪影。
而山道另一侧,铁骑破风而来,马蹄如雷——是陈临所部,终于赶至。
大梁前军从主路斜插入谷,犹如锋刃斩断术赤退路,局势至此,已无翻盘余地。
陆瑶吐出一口气,手中长弓这才缓缓放下。
当即挑出一批精兵,简短传令:“就地设伏,封住侧道,不许任何残兵突围。”
说罢,她目光转向兰珩舟,声音放缓几分:“你不宜颠簸,也留在此处。”
兰珩舟欲言又止,眉头微蹙,眼中仍是担忧未退。
陆瑶却抢先道:“你放心,我先下山去见陈璋,并无险情,你我晚些在山下汇合。”
说着,她翻身上马:“其余人,随我下山,与陈将军汇合!”
马蹄飞驰,陆瑶身影如一缕猎风,从山道斜坡俯冲而下,直奔火光未熄的战场中心。
可越是接近山下,她心中不安便越发强烈。
从刚才术赤几乎疯魔的表现来看——不是为了脱困,而是为了回头救人。
乌兰隼,很可能就在后军。
在辎重部。
而那正是陈璋此番伏击的首要目标。
滚石倾山,火攻破营,弓弩四面封锁,兵锋环伺——那里不是战场,是屠场。
若乌兰隼真在那处,恐怕早已来不及逃脱。
火光尚未完全熄灭,焦黑营帐倒伏在泥地上,残骸间冒着袅袅青烟。陆瑶勒马停在山谷边缘,望着这片几乎被焚尽的焦土,沉默了许久。
她翻身下马,踱步向前,一步一脚灰烬,靴底踩过的地方,有烧焦木片,也有掺着血的半片战旗,空气中是火油、血腥与灼木的混合味。
梁军早已全面接管战场。数十名士兵正分散在谷底忙碌着,有的清点术赤军遗留的军械,有的将伤员拖拽至一侧集中包扎,还有人提着长矛,一一翻检倒地尸身,查验是否有漏网残敌。
一名副将迎上前来,见是陆瑶,躬身行礼:“陆将军。”
“清点情况如何?”她简短问道。
“后军基本溃灭,伤兵与投降者已押送至山道北侧,辎重焚毁大半,能救下的器械、粮料所剩无几。”
陆瑶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地焦黑残骸。
她对自己带下来的士兵沉声吩咐:“协助清理余火,搜索余敌。”
转头又看向那副将,嗓音沉了几分:“带我去山道北侧。”
——她仍不死心。
她快步跟着副将往北侧走去。山风越发浓烈,血腥气和火药味混着浓烟扑面而来。那处地势低洼,如今却成了收押术赤伤俘的集中地。
十数排倒伏的术赤兵士被整齐地并列放置,活着的,带着伤口蜷缩着;死去的,则被白布简单盖过面孔。陆瑶站在其中,目光飞快地一一扫过每一具身影。
但那抹她熟悉的身形,却始终没有出现。
“都在这了吗?”她眉头紧蹙,问道。
“都在这了。”
她仍不放弃:“外面还有没有?”
“外头还在搜。先前火油泼得狠,烧死、熏死的都有,尸骨混杂……能活下来的,恐怕……不多了。”
陆瑶听着,一股涩意从心底漫上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就这么……死了?
埋骨于此,连一具尸骸都寻不回来?
她站在山风之中,久久未语,只觉得胸口堵得发闷。许久,她才吐出一口气:“陈将军人呢?”
副将回道:“将军往后山去了,说是可能还有残兵藏粮,他亲自带人去搜了。”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闷响撕裂天际,地面猛地一震,震得耳膜嗡鸣作响。山那头腾起一股滔天烈焰,浓烟夹着尘土直冲云霄。
“……不好!”副将脸色大变,来不及细说,拔腿就冲,“是后山方向!”
陆瑶心头骤跳,紧跟着追了上去。
“——快!一半人留守营地,其余随我走!”
一声令下,盖过了混乱的人声。身后数十名亲兵应声而动,步履急促、兵刃出鞘。
山林之间,火光再度腾起,仿佛刚刚平息的焦土又被重新点燃。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烈火翻腾着映红了半边山影。
“灭火!”陆瑶策马冲在最前,“弓兵就位,别让火后有人突袭!”
有士兵慌忙扑火,有人奔向爆炸源头,甚至有人被浓烟呛得咳出血来,却还在向前冲。
火势越逼越近,浓烟刺眼,喉头发涩,耳边全是人声与嘶喊。就在陆瑶几乎以为自己要冲进一片炼狱之时——
烟尘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