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拓听他这样说,就知道沈行约这回是铁了心,势必要打回燕都,重夺皇位,再无回桓的余地;而胡戎那边,他二哥虽稳住了局势,可老阎都一日不死,摄提格一日不能掌权,他也不能长久地不在王庭。
想到以后两人天各一方,聚少离多的日子,萧拓不禁在心中暗叹,垂眸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你听进去了?”
沈行约转过头,透过面具的目孔,盯着他的双眼看。
他对萧拓这个平素喜欢杀人的爱好很不放心,忍不住叮嘱:
“别乱来,若是交战不利,也别死要面子,活着回来就好。”
萧拓:“嗯,知道了。”
临走前,萧拓将一个随行包裹放进了沈行约手里,后者一脸莫名,打开来看,竟是在浑北那时,萧拓给他看过的那把左轮手枪。
“走时怎么不把它拿着?”
萧拓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沈行约似是怔了一下,把枪握在手里,萧拓道:“就两发子弹,别乱扣扳机,危急时刻留着保命。”
沈行约手指轻握,望着那把枪出神,稍稍一顿,抬眸看向萧拓,眼神复杂。
萧拓笑了下,抬手在他颊边摸了摸:“走了。”
军队开拔,王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城郊外,七千兵士铿锵出列,浩荡北上,激起漫天尘沙。
金鼓催征,萧拓领两千前锋,在队伍前打马冲出,往郡地外林地密道而去,飞驰之间,银色的马镫折射|出耀目光泽。
沈行约目送大军离开,垂下眼帘,抚摸着手上的一枚扳指,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徐阜在他身后,语气试探道:“臣有一事想不明白,可否与陛下一议?”
两人走在回宫殿的甬道上,日影西斜,照在一面坍塌大半的宫墙墙头,沈行约道:“你是想说,此次叛军南下,与两位义军前来赴宴一事,时间上是否过于巧合了。”
徐阜:“陛下明断。”
沈行约头也不回,道:“此事你怎么看?”
徐阜认真思索,片刻后,谨慎回道:“陛下,此事关涉重大,臣愚钝,一时也不能决断,但不论如何,臣想请陛下在今晚宴席上加派人手,多做一重准备,以防生变。”
沈行约听后默了片刻,朝身后道:“待会去把王役给朕叫来。”
“是。”
徐阜又道:“陛下……那张将军?”
两人说话功夫,已行至门阙前,沈行约略作沉吟,道:“等人都到齐了,再去请张叱。”说完作了个手势,让他自去忙去。
徐阜察言观色,一颗心惴惴难安,直至见沈行约面上未有不妥,方才退步走了。
晚宴在即,张、彭两位义军统领不时便会到达驹骊,而按照北地斥候回报的消息,根据预判,荥坝的叛军也将于黄昏时分杀往荥台边郡,时间上的巧合,令人不得不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宴请之事,消息是从昨夜发出。
若真如徐阜所猜测的那样,也就意味着,参与议事的人中出现了奸细。
不过眼下值得庆幸的是,前往平叛的军队已经出发。
遣将一事的转机,解决了沈行约麾下无将领可用的不利局面,同时也为值守驹骊留足了兵马。
而今形势,全看接下来一战的结果。
只要战胜,进一步便是统一充州,深入南下,攻取华封内郡。
若战事不利,最坏的打算,也要护全王架,退往阳首,守住一处立足之地。
徐阜反复思量,一时也拿不准,张淼、彭帜二人是否真与叛军达成了什么共识。
若真如此,极大的可能,消息是从派往两郡的信差处走漏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与他有着直接的干系。
所以徐阜主动在沈行约面前提出这点,一来是出于他对今夜宴席的担忧;二来也是为撇清自己的嫌疑,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难保皇帝不会因此事对他心生疑忌。
日落前,两队人马自东、西两面陆续赶来。
郡地关卡处,驻守驹骊的郡兵核查过身份,放队伍入郡。
夕阳余晖落在众人身后,在野郊新长出的草皮上拖出一行残影。
此行,张淼与彭帜各带了一支部将,抵达驹骊王宫,由侍卫长交接随行队伍,前往安置。最后两人各带一名亲信,入殿门,又有守卫盘查,命赴宴的宾客解剑上殿。
天色渐沉,侍者掌起灯,整间大殿烛光晦暗,气氛肃穆而又庄严。
少时众人落座,细微的衣袖摩挲声响渐渐归于沉寂,张淼与彭帜分坐两旁,这二人同属义军领袖,俱是五十左右年纪,单看样貌,张淼似是要比彭帜更年长些。
入座时,两人目光一触即分,转而看向主位。
熏炉半遮的御位前,袅袅烟雾弥散,依稀可见,御案上端坐的一个人影。那影子动了动,旋即,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二位将军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朕心甚慰;列位初来王宫,酒宴之上,诸多君臣繁礼一切从简,不必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