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苏家嫡子苏尽欢,年纪轻轻丧尽天良。尤其是在得知他已净过身后,动辄猥亵折辱,甚至逼迫他干“毒龙钻”的勾当。他不愿意就要挨打,拳脚加棍棒,双管齐下,打得他满身青紫,没有一块好皮肉。
与那些不堪往事相比,几个耳光,根本不值一提。
沈枝意见打得差不多了,轻轻抬手,示意随从停下。她身子向外探了探,好让自己看清楚仆役的惨相。
“现在想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耳光的原因,苍白的脸颊浮着淡淡的红痕,衬得眉目越发秀致了些。文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讥讽一笑:“小的又不是阿舟少爷肚里的蛔虫,怎知他的行踪?沈小姐若想找人,该自己去问他,何必拿我一个外人出气?”
“外人?”沈枝意眯起眼,语气带着探究的意味,“你不是阿舟哥哥的随从?”
文竹啐了一口血沫,“小的一介奴籍,文武不通,哪里配给时将军当小厮?”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骄傲,声音一字一顿:“我是京中苏郎中府二小姐,苏绾的贴身小厮。”
“什么?!”
沈枝意惊得瞪大眼,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竟然是苏绾那个贱人!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苏绾的爪牙已然悄悄渗入,潜伏在她身边。难怪,难怪阿舟哥哥不肯搭理她,处处躲着她,原来是被小娼妇蒙蔽哄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枝意一甩袖,厉声喝道:“拿大棒,给我狠狠打!”
随着一声令下,随从迅速搬来一张条凳,将文竹摁在凳上。啪得一下,半寸厚的木板倏然砸下,重重落在文竹的后背。
这一记,力道比方才的耳光狠厉了太多。
文竹的身子一震,冷汗顺着额角滚落。
和苏家嫡女苏沅芷比起来,沈枝意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苏沅芷步步为营,设下层层陷阱,只为将苏绾置于死地,而他作为苏绾的贴身仆役,自然也逃不过厄运。
那次,苏沅芷污蔑苏绾偷盗家中财物,致家主大怒,将苏绾五花大绑,扬言要卖入行院。大堂之上,苏绾跪在冰冷的青砖上,面无血色,长发凌乱地垂落在肩侧,满眼都是沉默与隐忍。
他慌了,跪在家主面前拼命磕头,砰砰作响,额首血流如注,可无人理睬。他无计可施,只能冲出苏府,疯了一般跑上街头,一边嚎哭一边呼救,拉着路人哑着嗓子苦苦哀求。
行人或怜悯,或冷漠,或仓皇避让,无人愿意插手苏府的家事。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顶乌纱轿停在了他面前,轿中人撩起帘子,淡淡扫了他一眼。
“是谁家的奴才,哭得这样凄惨?”温如初的声音清冷如水。
文竹愣了一下,旋即重重叩首,声嘶力竭地喊道:“请救救我家小姐——”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彼时,他的主人苏绾,是尊泥菩萨,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苏绾像是脱胎换骨一般,锋芒渐露,而他这个下贱奴才,跟着鸡犬升天。
他骟了陆展元,惹出天大的麻烦,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苏绾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反而给予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他终于能活得像个人了。
为了维护苏绾,他纵死也无憾。
文竹咬紧牙关,死死忍住,连一丝呻吟都未曾泄露,反倒是让沈枝意有些刮目相看。
她烦躁地咬了咬唇,啧了一声,娥眉蹙得更深。连个下贱的奴才都治不服帖,传出去,她沈大小姐的威严何在?
杀人者,当诛心。
沈枝意再一次叫停随从,她勾了勾手指,吩咐道:“扒了他的裤子。”
随从们彼此对视一眼,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依令行事。
很快,文竹被五花大绑,立在眼前。就在衣物被剥落的一瞬,空气仿佛凝滞了。
四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沈枝意在内,皆是一怔。
文竹的秘密,无可遁形。
沈枝意怔愣片刻,随即扬起帕子掩唇轻笑,语调拉得悠长:“真是有趣。怪不得你死活不肯招,原来你……”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噗嗤——”
随从们接连笑出声,围观的百姓也渐渐聚拢,目光或鄙夷,或戏谑,或惊诧。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文竹的尊严,像被丢进尘埃里的烂布,任人踩踏、嘲弄。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羞愤欲绝,眸底怒火翻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丝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他恨不得咬断舌头,带着最后一丝尊严死去。
可他不能就这样草草了结自己。
他死了,谁来报答时将军?那位以血肉之躯替他承受诏狱刑罚,赐予他新生的恩人,他还未报答。
他死了,谁来报答二小姐?她给予他庇护与信任,纵容他的执拗,替他撑起一片天,他还未报答。
他死了,又怎么舍得晴雷?
那个深夜递给他温热糕点的人,那个风雨里同舟共济的人,那个悬崖边缘伸手拽他一把的人。
晴雷是他生命里的光。
文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强迫自己忍下屈辱与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他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苟且,而是为了让这些嘲笑他的人,终有一日,亲眼看见他踩着他们的骸骨,堂堂正正立于人前。
沈枝意眉眼弯了弯,“吊到梧桐树上,打。”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往死里打。”
对于文竹来说,这一日,实在太过漫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