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萧染,竟然在诏狱!
苏绾眉梢一喜,起身几步上前,抓住铁栏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
早在苏绾一行人进城时,萧染遭到暗卫拦截,双方在街角发生了争执,闹得鸡飞狗跳。后来锦衣卫镇抚使李鹤鸣不得不亲自出马,二话不说将萧染押入诏狱。
进了诏狱,萧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作派。只吵着自己无罪,说自己乃是奉命行事,九死一生讨伐逆贼。按道理,朝廷应对他论功行赏才对,怎还翻脸拿他落狱?
李鹤鸣的意思很明确:上意本是借萧染之力打击宵小,而非放任他扶植毒蛇堂,肆意制造恐怖袭击。画舫和山寨两案,民间影响特别严重,致百姓惶惶不安,也让五城兵马司的脸面极为难堪。
而今毒蛇堂势力日益壮大,且有渐渐失控之势,有违朝廷制衡江湖力量的初衷。朝中诸公颇有微词,言他尾大不掉,早晚会出问题。
说白了,就是萧染的表现不尽人意,若要以此论军功,他还谈不上。皇帝容他,是因为他还有用;若再不收敛,就是自取灭亡。
萧染一听炸了庙,说来说去,朝廷还是想白嫖他,利用完了就弃如敝履。他当初应召回京当暗卫,乃是看在社稷大义的份上,如今自己却成了一枚弃子,沦落为阶下囚。
联想到苏绾曾告诉过他,皇帝人品极差,薄情寡恩,是杀他父母的真凶。因此萧染一百个不愿意,狠狠啐了一口,反过来威胁李鹤鸣。毒蛇堂兄弟遍布南北九省,全部惟他马首是瞻。他不介意,甩开膀子跟朝廷对着干。
然李鹤鸣这人,向来不吃被人威胁那套。他冷冷一笑,也未对萧染动刑,只把他只身丢进一处偏僻女牢,无人监管,无人搭理,让他臭狗屎臭着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放他走。
于是,大半个月以来,萧染一直被困在诏狱。
牢房里的日子,相当无聊。每日清晨,狱卒送来一块干饼子,一杯凉水,权且当做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一开始,萧染还骂骂咧咧敲打墙壁,疯狂拉扯栏杆,没日没夜的折腾,徒增添满室尘埃。久而久之,萧染也腻了倦了,索性将牢房当小筑,把草席当软榻,把墙根当茶几,浑浑噩噩,躺平作死。
没想到竟会遇见苏绾。
“苏绾??”萧染一头雾水,他也扶着牢门栅栏问她:“你怎么也进来了?”
苏绾顾不上细说原委,急道:“你这个呆子,听我说,咱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贵妃出事了!”
萧染一怔,隔着铁栏低声问:“秦欢呢?他不是该进宫了吗?”
“他已经入宫。”苏绾压低声音,“以太医院聘任御医的身份。我猜,正是因为这一步,被皇后抓住了把柄。她诬陷贵妃与外男私通勾结,意图谋朝篡位,然后皇帝或太后下令,封禁了翠微宫。”
萧染咬牙切齿道:“可恶,皇后那只毒蝎子!”
苏绾点头道:“既然我们都成了棋子,那就趁他们还没落子之前,自己翻盘吧。”
可又如何越狱?
他们被困在女牢两端,中间隔着数间空牢,彼此喊话都需抬高声量才能听清。
四周铜墙铁壁,墙体厚实,由黄土夯筑而成,坚硬如石;牢门皆是铁铸栅栏,铜锁牢牢扣着,滴水不漏。
众人手无寸铁,囚衣单薄,再加上接连饥饿,体力早已所剩无几,连站起身都显得有些吃力。另外,自从生辰以来,苏绾一直佩戴桃木簪,并不适合撬锁。
道道桎梏,即如死局。
牢房中一片寂静,只有几声饥肠辘辘的响动与偶尔响起的滴水。苏绾靠着靠在冰冷的石壁坐下,脑中飞速翻转,细细思索每一丝可能。
忽地眸光一闪,苏绾低声道:“我想到办法了。”
她转头看向春蝉,“你的雀儿呢?”
春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走到窗格底下,贴着墙壁吹出一串口哨。哨声清脆,山林清风穿枝,穿透昏沉的夜色。
不多时,一只灰扑扑的小鸟自夜幕穿窗而入,稳稳落在春蝉弯起的食指,正是她调教多年的云雀“小灰”。小小云雀,多次在传递情报等任务上,立下大功。
苏绾又从裙摆撕下一条长长的布条,搓成细绳状。
她伸手向春蝉一摆,春蝉会意,赶紧抽出腰间盘绕的银链。
苏绾将布条一端缠绕银链鞭稍,另一段递给春蝉。
春蝉将布条稳稳地绑在云雀一只小爪。
她将云雀送出牢门栅栏,低声叮嘱:“小灰,快去,把这个送给那个人。”
小灰扑棱着翅膀飞起,在幽暗狭长的走廊飞行。
好在银链很轻,且布条够长,小小鸟儿拖动银链一端,尚且不费劲。
因初来乍到,尚未辨清方向,也不熟悉地形,扑扇几下翅膀,竟朝相反方向冲去。
急得春蝉小声斥道:“错了错了,往另一边去。”
鸟雀并不懂人言,往日训练,全靠喂食技巧。
萧染出身于农户,对这等训练牲畜也有些心得体验。他琢磨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机敏地从地上摸起几撮干粮碎屑,捻在指尖,朝空中一扬。
“小东西,来这儿!”
云雀闻到味道,立刻一个回旋俯冲,稳稳落在了萧染伸出栅栏的手掌心。
萧染解开布条,轻轻一拉,即带动整根银链到手。
他抚摸着雀头,赞了一声:“好鸟儿。”
小灰啄食干粮碎屑。
银链虽不长,但内里寒铁坚硬无比,结实耐用。
萧染眯了眯细长的眼,借着月光蹲下身,银链套进锁扣。他脚底蹬着栅栏,大力拖拽银链。直扯得两眼发红,气喘吁吁,铜锁纹丝未动。
苏绾焦急地看着,她转了转眼珠,嘲讽道:“你是不是男人?没吃饱饭么?”
萧染感到十分委屈,连续大半个月没见到浑腥油水,如今他饿的只剩一层皮了。
可内心的骄傲,不允许他被女人看扁,因此手指格外地用力,额间也沁出了冷汗。
苏绾也适时地鼓励他:“再使把劲呀!”
功夫不负有心人。
锁扣“啪”一声断裂,巨大拉力拽扯萧染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撞到了地面,半天爬不起身。
苏绾见对方半天没动静,不禁有些担忧,“你还活着吗?”
萧染无声地抬起一只手。
另一边,春蝉吹了声口哨,小灰准确回归。春蝉掏出怀里布包,捡了几粒干麦子,喂给小灰,“你立功了。”
小灰啄食奖励,复又从窗边飞走。
走廊寂静无声。
过了一阵,萧染终于爬起身。他梳理一下情绪,破门而出,一路摸索至苏绾的牢房。
“你,过来。”黑暗中,他指着苏绾道。
苏绾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莲步挪至栅栏。
月光从高窗斜洒而下,淡淡地映在她的眉眼。
时隔大半个月未见,那张朝思暮想的桃花面容,清冷如昨,泛着几分隐忍的疲倦与忧色,所幸没有被牢狱的阴暗熏染半分。
佳人茕茕立在一栏之隔,那双澹如星子的眸,在夜色浸染下,宁静如古井,波澜不惊。
萧染呼吸骤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