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懵懂的感情,炽热真切,带着怜惜、心疼、还有一点无法言说的欢喜。
各种复杂情绪潮水般漫涣心头,令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捏捏她的脸颊。
可苏绾却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少年一怔:“怎么了?”
苏绾掩鼻:“你好臭啊!”
少年傻了:“胡说!我日日都有擦身啊。”
对了,他们是表亲兄妹,分寸之间,难以逾越。
他卷了卷细长的眼眸,不甘与落寞,一闪而过。
“你还好吧?”少年咬着唇问道。
其实苏绾并未想那么多。
她之所以退却,是为了掩饰额顶被敲打的伤痕。若是被他看见了,只怕他会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就要杀出去,找苏沅芷报仇。
苏绾移开视线,“我很好。别再耽搁了,先放我们出来再说。”
转身的背影果决而清晰,像是迎风绽放的一枝孤兰。
萧染点点头。
经过一番努力,牢门终于被打开,女眷们接连释放。
狭长女牢的尽头,是通往诏狱主道的铁门。
苏绾低声道:“我们不能硬闯,得把卫兵引开。”
春蝉跃跃欲试,“我冲出去拦挡敌人,你们趁机逃跑。”
“鲁莽。”苏绾按住春蝉,“怎能让你挡在前面替我们送死呢?”
“贸然行动,造成太大动静,只会引来更多援兵。”萧染显然更有经验。
苏绾微一凝神,“不错,引蛇出洞,方为上策。”
说罢,她退至牢房角落,闭眼沉气,将一口气沉入丹田,忽然尖声厉叫:“救命啊!有鬼啊!”
其后,隐隐约约发出女子哭泣:“奴死得好惨啊~”
像是亡魂索命,凄楚之极,令人汗毛倒竖。
未等回声散去,苏绾喉音一转,转为尖细婴啼,哭声一阵高一阵低,虚虚实实,缠绵不绝。
忽而,她又变声成老妪,低语声如细蚁噬骨:“还我儿的命来……”
紧接着,狱中回荡起“咯咯咯”的笑声,尖利飘忽,不似人声,更像怪兽狞笑。呜呜阴风四起,吹得茅草也跟着打旋儿。
所有声音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场鬼戏。
萧染抱臂靠在墙边,亲眼看着苏绾口唇不停变化,声线时而干哑如裂木,时而幽咽似泉滴,恍惚若地底冤魂冲破枷锁,现身俗世索命。
“疯了……”他不由得低声赞叹。
去年在京郊山寨,萧染带人围剿时枫,将一行人困在山崖颠峰。眼见唾手可擒之际,林中忽传阵阵马蹄声,铠甲撞击,号角嘶鸣,似有重兵压境。
一道威严低沉的嗓音自对面传来:“我乃大理寺卿邵云礼,奉命驰援指挥使,三百铁骑在此,尔等擅动一兵,格杀勿论!”
手下们神色惊惶,不敢轻进。萧染当即挥手收兵,唬得他直接退回山寨。
后来才得知,所谓的“邵云礼”及三百兵马,不过是苏绾假扮。她变声召唤号角,口技作马嘶刀鸣,操调如令,真假难辨。
如今再见苏绾施展绝技,萧染唇角都快压不住了。
凭她一人,胜三百兵。
片刻后,外头果然传来急促脚步与低语。
“你听见了吗?像是女人哭?”
“我听见婴儿叫了……不是,这大牢里哪来的婴儿?”
“娘咧,不会是冤魂找替身吧?”
“快去看看,别真出事了。”
火光闪动,两名兵卒提灯靠近,钥匙哐啷转动,值守士兵谨慎地推开铁门,一人提灯,一人执刀,深一脚浅一脚踏进通道。
“谁在乱叫?”
话音未落,萧染遽然从暗处扑出,长臂一挥,手刀砍在一人颈侧,顺势击倒在地。另一人尚未反应过来,也被春蝉从背后击中后脑,一声不吭晕厥过去。
“不愧是小侯爷。”苏绾低声赞了句。
萧染利落地剥下两名士兵外袍甲胄,递了一套给苏绾,“快换上。”
几人迅速乔装打扮,把晕倒的士兵拖进黑暗角落藏匿。苏绾盘紧发髻,扣好头盔,面容隐在暗影。
她看了萧染一眼,“走。”
几人混在巡逻换防的缝隙之间,身影藏匿在阴影里,贴着墙根一路疾行,悄然穿越长廊。脚下步伐快而稳,几乎不发出丝毫声响。彼此心照不宣,呼吸都尽量压到最低。
前方不远,便是通往外院的大门——诏狱的最后一道关隘。
此刻天色已浅,鱼肚白浮上天边,晨哨将至。隐隐传来兵器撞击声,巡逻脚步沉稳有力。显然,城门已进入临晨警戒状态,稍有异动便会引起骚乱。
他们压低头盔,踩着更换哨卫的节奏,混在队伍尾端缓步前行。快到门口,忽有一名守兵拦住去路,“哪个班头的?怎么看着眼生?”
萧染伸手亮出腰牌,沉声答道:“北廊五营,今夜轮值换防,方才查完东侧地牢,迟了半刻,请见谅。”
守兵狐疑地打量几人,视线停在队伍中间一名身形娇小的“士兵”身上,皱眉道:“你怎生得这般瘦弱?像个女人似的。”
空气倏地凝滞。
因铠甲不够用,无霜只穿了件男子内襟,她下意识低着头,眼神躲避,不敢应声。春蝉握紧了手里的武器,随时准备揭竿起义。
萧染正欲开口搪塞,却听后方一人抢先发声,声音粗哑低沉,透着微沙:“回禀长官,他是新招进来的火头兵,本不该外出巡逻,今晚他是替别人的差。”
守兵一怔,眯着眼查看一番,见是那位站在队末的“士兵”,头盔压得极低,仅露一截下颌。声音粗犷,话术老道,态度沉稳,还说得有理有据。
守兵斥道:“竟敢擅自离岗,私下调换,犯了死罪!”
萧染趁机掏出一块银子,笑眯眯递到守兵的手里,“替换的那位兄弟闹肚子,拉了半宿裤子都提不起来,更甭提巡逻守夜了。”
守兵犹豫片刻,终是贪婪成性,又懒得深究,他将银子揣进怀里,摆手驱赶众人:“夜换天门,快过了点卯时辰,走吧走吧。”
“是。”几人不敢怠慢,低着头压着心跳快步穿门而出。
一出诏狱,寒风扑面,死地逃生。
“小姐,咱们去哪里?”无霜刚逃出生天,还有些后怕。
苏绾望着远方晨蔼,“当然是找皇后算账去。她下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逼我现身求饶,我怎么都得给她个面子吧。”
谁还有心情跟她内斗?不如直接端了她的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