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轰隆隆之声自远边传来,天光隐匿在沉沉的云后。樱樱忙道:“鬼不鬼的先不说,我看一会要落雨,还是快走吧,先找个客栈!”
“好。”
马惊了,二人只能暂且共乘一骑。好在樱樱个子极娇小,刘溪鸰一个女孩还将将能把她圈过来。
这不上手不觉得,一上手她不由诧异了——她也太瘦小了,显得自己都人高马大的。唐祁那么瘦,扛她拎她都是轻而易举;结果这会儿樱樱却能窝进她的怀里,跟个娃娃似的。
“你到底几岁?”之前说跟她差不多大。
“十一。”果然虚报。
“十一就要嫁人了?”
“我们那八岁就可以了。”
“你说成婚?”
“嗯。”
“……”刘溪鸰心里腹诽这都什么鬼地方,八岁?八岁她还在书院跟伙伴们挨夫子训呢。
这时,风扬起她细碎的发丝挠到了她的脸,女孩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香;明显不习惯怀里坐了个人的刘女侠绷直了身子严肃地交代:“你不要乱动,头矮一些,我看不见路了。”
“那我靠你怀里吧?”
“行。”她的声色听来平和,与樱樱的甜美形成鲜明对比,和娇柔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虽说年纪也不大,木着一张脸绷直了嘴的时候显得倒有些生人勿进。
但受了伤的女孩此刻正犹如一只脆弱的黄鹂,犹豫片刻便毫不客气靠了上来。刘溪鸰的肩膀薄薄的,透过冰冷布料隐约能感觉到纤弱的骨量,不像男子胸膛的宽阔坚硬,但其中的英气仍让人觉得踏实。
“你真好。”樱樱说。
“嗯?”她的声音又从肩头和上方传来,“你坐好了,别再掉下去。”
樱樱沉默片刻,忽然问:“姐姐,再掉下去你会救我上来吗?”
刘溪鸰肯定地说:“不会……”
怎料下一刻女孩一声惊呼身子又是一歪,她当即松了手绳就去拦。
“看,你会的。”女孩笑靥如花。她是个善良的人,救过自己两回。
刘溪鸰搓了搓牙花子,沉声道:“快坐好,到不了客栈我就把你丢半路上!”
“哦,哦!”樱樱老实地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见刘溪鸰不说话,她又自顾自说开了:“……上回对我这么好的还是我大哥,你和他说话的样子好像,都这么凶巴巴的。”
“……可惜他前几年和家里闹掰了。”
“……我逃婚就是来找他的。”
刘溪鸰终于没忍住:“你家反骨挺多啊。”这一搭话可就没完了。
“我家人多,我都不是最小的!”她一开口,樱樱就高兴,“但是大哥对我是最好的,每年都给我寄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然我才不会这么远来寻他!”
“哦,没找到?”不然能混得恁惨?
樱樱:“是啊!听我阿妈说他在京城做生意做的很好,我才来找他。可惜来了之后,他们又说他去了南边,本想继续找,可盘缠没了,还差点被人骗到青楼卖了,就是那个什么笑什么的。”
刘溪鸰想了想,“倚笑楼?”
“对对对!你也知道?”
“京城还有人不知道?”就算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不就是赵珏的老巢吗?上回跟唐祁吵架他还说这倚笑楼又重新开了张了呢,也不晓得那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
“那倒也是!他们的漂沙舞姬太出名了。哎你说我若是卖进去不也得跟着一块跳?我又不会!”
刘溪鸰收回思绪,接着笑道:“那倒未必。”就她那张苹果脸,若不细瞧根本不晓得是个西域人,明显不是倚笑楼所喜的风格,卖进去只怕是也得赶出来。
“哎,最后我就只能寻个酒楼做酒娘,老板见我可怜,便答应管我吃喝,每月再给我几吊钱。我会酿酒,他便许我在那揽了客跟我对半分。”
聊到伤心处,这位黄鹂又倒豆子般把她祖宗八辈讲了个干干净净,总之逃不过个“惨”字。
刘溪鸰心叹,这世道,在外头跑的女的还有不惨的?她惨,她就不惨了?只是不晓得她们是因为惨才跑出来,还是因为跑出来了才惨。
而这厢的樱樱也说得上了头,在一番极其冗长的自我总结后她终于来到了关键处:“被人卖被人骗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若不是你上回救我,说不定我也回不去了。”
女孩的叹息化作了一团白雾,接着便是一阵持久的沉默。
而后,沉默变成抽泣,于是正直善良且善解人意的刘女侠只得靠装聋作哑来缓解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樱樱长吸一口气止了哭:“刚刚脚疼了一下……没忍住。”
她抿了抿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