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里。”他平静地笑了,“你这混账。”
道行还是太浅了。她的心里是再也止不住的慌乱,急切动着手腕子,她想跑。
他捏得更用力了,她皱了眉,“疼……疼啊!”腕骨磕碾在一起确是生疼,她忍不住痛呼出声,额间的汗淌了出来。
他说:“长长记性,一把好刀总还是要晓得自己该听谁的。”
外面一阵喧嚣,是闹洞房的人经过了门前,前头的呼喊着:“……新郎官接盖头了!”
小孩儿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滚床!滚床!小心尿炕!”
眼睁睁瞧着稀稀拉拉的人路过眼前,她却不敢喊救命,这像什么话?救她?说出去谁信?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转念一想,他还能把她怎么样,算账?揍她?睡她?绑她?最坏不就这了?难道要扒光了在给别人看?怎么可能。
夏季衣衫薄,对峙这么久,二人俯贴相近,自然极易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变化。
她哑声道:“大人若是要干点什么,我觉得可以换一个得宜的地……”
唇上一阵服帖,是温热柔软的气息钻进了鼻腔,带着一丝酒气,带着浓浓的龙脑香。他还说他没喝醉。
“你要走就走好了,我又不要你的答案。不愿嫁,占便宜的是我,怕什么?”
“你,你……”她觉得自己再说话就要开始结巴了,索性由他去说。
“跟我说实话。”
“什么?”
“那天你害怕吗?”
当然怕。
她明白她为啥在他跟前矮一截了,他太了解她了。
不等她回答,唐祁便低头咬上了她的唇。褪去之前的温柔,牙尖一用力她便又喊了个疼,带着酒香的舌尖立即粗暴地抵了来。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味道。
这间房在廊道的角落,不怎么透风,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她浑身热得难受,可致密的吻又令她只能借着他才能呼吸。
“我那天也没睡着。”他一向暗哑的声音不知怎地沁出来一股绸滑,像是紧紧的丝线钻入了她的耳膜,又缠绕起她的喉舌。
她的脑中心中皆是满满热流,自心口处激荡起的阵阵酸意往下窜去。
无意识的低吟让汗水很快沁湿了衣裳。
“……你是不是不信?”
他的手指抚捏在她的颈后,一面轻咬在侧方砰砰狂跳的脉上,然后是圆领口的小扣,颈前的肌肤一被揭开,便被呼吸吹起一片轻颤。
若不是他的声音依旧清明冷静,她几乎肯定他是被下了药,下一刻便能把她剥光了给生吞了。
浑身发软时她的嘴里只剩下嗯嗯哼哼。好在领子一松便唤起了残余的理智,于是急促地呼吸下声音便带出惊惶:“这里,这里……唔!”
鼻息闷闷,脑中昏昏,接着颈后一痛。不晓得是吓的,还是热的,她陷入了黑暗。
那边的洞房还没闹完,这边已经有人扛着醉酒的小郎官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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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是在水中。
“咳咳……”她一惊,手臂忙挥舞着朝四周扒拉开来,溅起的水花又入了眼,秋夏的井水凉意透人,整个人顿时醒了个干净,她低头一瞧,果真被扒了个光。
臂上一紧,“哎呀,姑娘,当心着些。”圆圆乎乎的小丫头扶住了她,这丫头她见过,是唐祁房里的蕊爱。
蕊爱挽着袖子,一手将将扶着她,另一只臂弯里则抱着一把树枝花草,混着桂花侧柏还有茱萸的味道。
“这,这是……”
“天热,大人说你在何府热中了暑,要我给屋子里放些驱热驱虫的。”她放下手里的那捧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方才去接花,没扶姑娘坐稳,姑娘是不是呛到了?”
“没,没有。”
蕊爱拧起帕子在她颈后擦了擦,皮肤上立刻浮上一层红印,一面道:“今日屋里拨了大半人去了何大人府中了,有些忙不过来,院里就我和蕊芳两人。姑娘担待些!”
她记得这个小丫头,上回瞧着她还有些怯生生,这回大方干练了许多。再一瞧四周,这是他的水房,她来过一次,就是走前的那个晚上……出来穿个小廊拐个弯就是床。
“瞧姑娘应当是醒了神,”蕊爱把她上下一瞧,一面说着又端了个碟子来,“方才大人抱你进来时你面色都不大对头,紫红紫红的,又发烫。现在倒又成了白的。姑娘这样瘦,这可受不住,吃些梨膏糖吧!”
她心下好一阵尴尬,自己一向不习惯人伺候,本想站起来,但又从未在旁人面前剐得这么干净,只得坐了回去,一面拢着水里的花瓣药草什么的在颈前,一面含着糖咕哝道:“我好了,能给我拿个巾子来吗?我衣服呢?”
蕊爱眨眨眼,道:“我刚拿去泡了,还没洗。姑娘稍等,我给你拿身新的里衣来。”说着便甩了甩手,卷起袖子往外走,“姑娘喜欢什么颜色?”
“嗯,都行。”她随口一答,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不见了,“大人呢?”
“大人忙公事去了。”小丫头的声音从隔间传了进来,声色稳定熟稔,和前头见着的完全不一样,也是,大半年过去了,他房中可留不得这么久都调教不好的丫头。
“我上回见你,你才来府上?”
“嗯,是。现在我到府上已经有一年了。”那就是在她走之前没多久来的。
她在这里这么久,极少过问他房中的事,那时都是陈维宁在管。上回匆匆一见这小丫头,忙着跑路都没细问。“屋里一向都是你和蕊芳伺候来着?”
“是。”蕊爱关上了柜门,“给姑娘选个青色吧,看着也凉快些!”
“都行。”她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还带选颜色的?“大人房中还备了好几种颜色的?”
“是啊。”
呵,他可真是忙里偷闲。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有些冷,能麻烦你快着些吗?”
“是……”
只是等了一会儿那丫头却没了动静。
“……蕊爱?”
门再一响,唐祁就拿着沓衣料进了来。他换了身浅灰的日常袍服,头发半束起,规整俊雅的面上自然是平静,那桃花眼中也极是寻常,像是这么着很多回了似的。
“你什么时……”她又闭了嘴。算了,那是他的丫鬟,当然听他的。
她不着痕迹地缩了回去,“帮我放那。”
他默默瞧着她的动作,半晌道:“在挡什么?我都洗过。”不晓得说得是洗过谁,也不晓得说得是哪回。
她脸上一热,气得恨不得喷出气来,“你难道习惯这么被人盯着?给我!”说着哗啦伸出胳膊。
“习惯啊。”他随口说。
她讥笑:“那倒也是,伺候大人的人多了去了。”
唐祁也是一笑:“人为刀俎四个字你会写吧?这时候嘴硬,一会儿能讨来什么好?”说着抖了张大汗巾递过去。
她瞪视他:“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她在沙小将的手中可是学了不少。
唐祁上下瞧她,古怪一笑:“你现在准备光着跟我打架?”他这“光着”“打架”二词说得奇,听着倒是意味深长。
她脸又红了。方才在那边都啃成那样了,把她带回来,总不真是因为善心大发救死扶伤,更不会是因为打架。
从见到他起,她就晓得他想干什么。她心想,是啊,装什么呢?
再说话时,她的声音也开始端得慢条斯理:“大人这么说,总显得我过于矫情了。”
长睫轻眨,唐祁盯着她笑了一笑,“无妨,我乐得听。”
说着扯着那巾子大步上了前,把她往自己身前一带。手臂一伸便将人捞了起来。
哗啦,她透亮的身子如一柄水洗过的如意。
他的手又瘦又长,指节抚在细嫩的肌肤上,手掌卡得紧紧的,一用力便有些疼。
“嘶……”她一偏头,皱了皱眉,发缝里的水珠顺着额头自眉间划过了眼下,像是眼泪。
她的嘴唇轻抿又微张,在有些泛白的面颊上红得煞是显眼。他心下一动,轻轻吻了上去,手掌将将抚住绵软。她没站稳,推就着扶上了他的肩。
一个湿润清冷的吻在辗转中逐渐生了热,甜丝丝的是她嘴里的蜜糖,舌尖轻卷,清甜的糖水便在口齿间滚动,他一一口允口及着,又慢慢往下。
迎着光凑上前,可以看见她细腻的皮肤上一条条纤纤淡淡的竖纹,圆胖透明的水珠在之上轻轻划过。
再用力想将她抱出来时,她却手臂一收往后一带,柔软冰凉也如玉,勾得他心神旌摇,便被拉着一起翻入了池中。
惊呼声淹没在了水花四溅中。
始作俑者自己倒先呛了一口水,一听这咚咚铛铛,忙摁住了他的肩,一双大眼滴溜溜直转,那模样和一年前毫无区别。
唐祁莫名好笑,自己才是被推下来的那个,她在慌什么?“这屋没人了,你怎么总搞得跟偷似的。”
不待她答,又很快欺身将她抵在了壁边,水声涓涓,燥热之气自肤上散去,却从心底幽幽生出一股强烈的谷欠望,他捏起她的下巴,抚着她修长细嫩的脖颈,哑着嗓子:“还是你会想!”
缱绻低吻间,银丝缠绕了柔情满怀,想念许久的味道,怎么亲都是不够的。
片刻喘息,少女瘦小的手指划至喉下,眯起眼在他清逸的面庞上逡巡,声声轻慢:“大人想换换口味,属下总当勉力。”
他嗤笑一声:“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方才他在这房中什么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什么好问的……唔……”
他低叹一声:“那就一会儿再说!”
他浑身湿透,淡灰色的衣袍被水打湿成了深灰,昏暗的烛火下衬得她浑身白得发亮。
冰冷的井水在这样的翻腾下渐渐变热,深吻时,他抓着她的手解自己的袍带,打湿后的布料尤其难拆,她扯了半天也扯不动,嘴一努,呲啦一声便撕开了去,露出了精瘦有力的胸臂,仿佛撕开了炽热的空气。
他笑道:“就这么急?”
“大人比我更急才是。”她意有所指,浅笑着熟练地褪去衣衫。
“当然。”他稍一用力便把她抬起,细长的手臂撑在了桶边,水灵灵的春色曝于眼前:
凹凸伏绸,水色莹璧,茱萸轻点沙丘。
纤秾罨眸,花影溪光,不舍半分娇柔。
方才一见着时,他便觉着她比之前更好了,沁出汗星的的面颊不像之前那般瘦削脆弱,虽然一路奔波的疲色还在,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向上的飞扬神采。
离了他,她过的不差。
想到这他皱了皱眉,于是唇齿间的啃噬和手指的翻覆都用了些力气,怀中更是阵阵紧绷。
她受不住,面颊飞快窜红,忍不下满口吟吟,便一口咬在了肩头。
她还是这样,打不过就咬,也算是一种凶狠。他嘶了一声:“这力气当真见长了!”说着紧着她的后颈细细抚弄,轻拍后腰低声道:“来。”
背似琵琶腰似弦,抚指轻弹拢身前,他喜欢这样瞧着她,又近又紧。
甫一开始便叫她皱了脸。她离开他太久了。
他低问:“怎么,在那没学学?谢郎官没教你?”
她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气极反笑:“比不得大人时时换着法儿找人伺候……大人若是有这等需要,下回该早些说,我就去……”
“闭嘴。”她总是有办法气他。手臂一紧,快得她忍不住痛呼,白着小脸撑住他的肩,眸中倏地滚出一颗泪。她浑身的颤动何其熟悉,晓得她还在自己掌握中,唐祁舒了口气。
她啜泣了一声,不晓得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或许都有。
是啊,他在这事上从没对她这么狠过,哪次不是百般哄着万般宠着。但那有什么用?她还不是要跑。
他不希望她跑,是因为喜欢。
可若她没有跑,那也就不是她了,晓得她在眼皮子底下走了以后,晓得她杀了人以后,担心之余,不知怎得竟然生出一股欣慰。
是他把她养成这样的,他也没有办法。
个小混账。
水中波纹轻轻盘旋,他慢拢着她的颊边细细吻着:“疼?”
“嗯!”她咬着唇,一面喘着气,眉间的峰峦久久不愿熨平,叫他硬生生瞧出一股快意和更想折腾她的恶意。
“你没我疼,你这小混账!”
她恨恨道:“是吗?”然后咬了回去。
他没回答,咽了满口的蜜。
今晚之后,她还会走的,而他还是会放她去,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也好,那就不忍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等她那么久,久到这就像是第一回。所以她疼,他满意,她哭,他高兴,她叫,他兴奋,她缠,他用力,于是小混账变成了小妖精。
最后,他迷眼瞧了她:“你想我吗?”眉峰拧得紧紧。
她晓得他的伎俩,再不乐意叫他得逞,却也还是没撒谎:“想。”
“有多想?”
“很想……!”水花溅起,她闷哼一声,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白光,一种不可压抑的难过自怀中腾然升起。
他咬着牙发出浓浓的叹息:“我也是。”
“嗯……”她鼻音婉转,眼泪一股一股的流。
水流像是潭底滚动的瀑布。他托着她,臂上力道不减,于是美人扶壁摇欲坠,抵死不休还泪垂。
每回都在舌齿纠缠中呼出屏息已久的冲动。
她说,从离开的每一步起,都想回头。但她不后悔,只是有些害怕。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想念呢?是杀人的夜里孤冷的风,是海市蜃楼里幻念的水,也是噬人流沙里无底的空。叫她本能地想逃到他的怀中。
但这怀抱里多了太多她看不明白却又不得不在乎的东西。
她不能抱着这件事情过一辈子,他也一样。
成为他的附庸或许是安全的,如果明天就会死,那她做得到,可她多半死不了。
“我还是要走的。”她软软倚在怀中,汗水混着池水缓缓蒸腾出汽水,“兴宁郡主……”
抚在腰上的指尖轻点了点,他轻声道:“那是明天的事,现在不想别的。好不好?”
“好。”
“还要吗?”
“嗯。”
他笑了笑。难得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实话。因为她也不晓得她的话什么时候能作数,什么时候又不能作数。
他猜是能猜到大部分,但偶尔会漏掉一两件重要的。比如她的自卑,比如她的怀疑,是除她自己以外谁也无法弥补的缺口。
但有一点倒基本没什么错,那就是她是无法拒绝他的,所以在这里从不犹疑。
只是刨掉一切顾虑之后,她像是轻快了许多。激烈的动作惹得她反咬更厉害,盘得他腰背之后都是印痕。
从水房出来,两个人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她早已站不稳,只得挂在他怀中。
这一夜,她才晓得为何去年张青青听说他全程如何后会是那个反应,那是一种极尽的温柔。像多少年来他和她的关系一样,带着不可言说的目的,本着手起刀落的态度,却下手轻柔。
而当目的直接且简单时,便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哄骗,只须肆情的擭取和充满,在回归人间之前做一对无情的噬魂兽。
于是衣衫裹地,满床濡湿,是畅快淋漓至极的一夜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