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贝……”
意乱情迷之中,精神近乎恍惚的南挽诚被这么一个普通的昵称唤醒,不等他呆愣,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回答……
南挽诚抱着沈翎羽怔怔缓了几秒,喘息着闭上眼,看到的依然是日升月落里沈翎羽逐渐明亮的眼睛。
【我们有病治病,会好起来的】
【我的宝贝以后一定会幸福健康】
“……”
其实南挽诚早就不讨厌自己的痛苦了,但身边的他都说这是病,这是缺点,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都会因此厌烦自己。
他不去想父母,刻意远离婶婶,故意疏远宋香,辞掉瞳模的工作……一直以来一个人,有意居无定所。
他不喜欢别人厌烦的眼神,哪怕是那一瞬。
时间总会消磨新鲜感伪造的宽容。
他哑声喊了一句:
“哥哥?”
沈翎羽一愣,才发觉南挽诚流着泪。
“不要讨厌我,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
“爱我,占有我,只需要我。”
“我是你末日里唯一的幸存者,而你,是我翘首以盼的每一个黎明。”
今夜南挽诚的每一个吻都如冰凉的雪花落在沈翎羽的心底,爱意的湿润轻而易举覆载经年的潮湿。
正如,明日之后,全新的扉页将会覆盖过往的褶皱。
如果人类一定要撒谎,那就趁此刻幸福尚存短暂地自欺欺人吧。
骗自己永不重蹈覆辙,骗自己前路明朗温和,骗自己悲痛杳如黄鹤。
或许会在下一刻故态复萌再作忧伤,但此刻,他们相信幸福,也拥抱了幸福。
不要贪心,也可以贪心。
因为,若幸福过分须臾,也无异于时间按下暂停键,你我的旅途就此放下行李。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翎羽没去公司。
“你爷爷不会起疑吗?”南挽诚侧躺在床上,一身吻痕触目惊心如蝴蝶斑斓的鳞片熠熠闪耀,安安静静看整理行李的沈翎羽。
“他病成那样我要是去了,他才会起疑。”沈翎羽关好行李箱,洗了个手,拉上窗帘,回到床上黏着南挽诚。
因为马上要搬走了,南挽诚也就没去纠结他没洗澡就上了床。
“还疼吗?”沈翎羽压在南挽诚身上,侧头吻他的脸。
“还好。”南挽诚回抱了他,任由他胡闹。
沈翎羽蹭了蹭脖子:“你的行李怎么那么少?”
“因为搬家比较频繁,我一般只带必要的东西。”南挽诚回答。
“为什么频繁搬家?”沈翎羽抬起头,仔细想了想,南挽诚送礼物出手都挺阔绰,那些钱早就够他买房安家了。
南挽诚轻笑一声:“为了遇见你啊。”
因为总抱有一些幻想,幻想我们在小区的某个转角相遇,我才愿意去生、去活。
“我是你的家?”沈翎羽作出了自己的理解。
南挽诚吻了吻他的唇,揶揄道:“你是一只胆小的蜗牛,不让我碰你,却又想把我藏进壳里。”
沈翎羽垂眸加深了这个欲离的吻。
一吻毕,银丝垂落红唇一角,泛着莹莹水光,那是记忆里匿影藏形的爱意。
“给碰,只给你碰。”沈翎羽依恋地亲吻南挽诚的脸颊,鼻梁,鼻尖,嘴唇,下巴,锁骨,轻柔的呼吸掩盖不了昨夜的肆虐残留的红痕,就连锁骨间的蝴蝶也落得一身淤青。
沈翎羽停在了那个纹身处,皱了皱眉:“你真的只喜欢过我吗?”
南挽诚不明所以,实话实说:“是,只喜欢过你,只爱你。”
“是吗?”他轻声回了句,也没过多纠结,两个人继续在床上腻歪了一上午。
下午沈翎羽出门了一趟,回来后两个人拿好行李,就出发去机场了。
到那时已经傍晚了,今天没有华丽的云霞,单调协调的橙红铺满整个天际,明亮昼夜按部就班的交替,眺望晨昏线的豁亮,轻松而沉重,也许是告别过往的思绪很轻松,也许是迎接明天的未知很沉重。
人类的消极模糊不清,痛苦豢养的心脏只会在停止跳动的那一瞬松懈。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负担。
但爱教人学会负重前行。
“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玩得开心啊!”
“注意安全,我就送到这里了。”
……
周身道别语嘈杂刺耳,一片余晖之中,沈翎羽看向南挽诚被浸得柔软的侧脸。
南挽诚似乎察觉到了不同落日的炙热,也看了过来,浅笑歪头:“怎么了?”
沈翎羽笑了笑:“想牵你的手。”
但他们两只手都拖着行李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包袱,牵手与行李不可兼得。
“但好像不行。”沈翎羽故作失落,想让南挽诚说几句情话安慰自己。
可南挽诚没有,只是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摘掉眼睛,无所顾忌捧起他的脸——
——啵。
有声有感,南挽诚的溺爱明目张胆。
“先用这个平替一下吧。”
沈翎羽被亲得有点懵,罪魁祸首重新戴好眼镜,拿起行李,言笑晏晏:“快走吧。”
“……”
就算是学霸也没办法僭越老师的天赋。
“沈翎羽?”
刚进大厅,两个人怀揣着陌生的憧憬与熟悉的不安准备托运行李,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两人转过头,才发现是柯芝。
她终于舍弃了违和的香奈儿,一身简约V领衬衫配西装裤修饰她挺直的腰身,外搭YSL高跟,不知道何时候站在他们五米外的位置,干练又亮眼。
不知道为什么,南挽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富家公子反抗联姻带白月光私奔机场偶遇未婚妻。
沈翎羽蹙眉,本来就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柯芝,往她旁边一看,脸色更不好了。
“Hi,挽诚哥,又见面了。”
宋倜这次换了个不那么肉麻的称呼,依然是那头法式烫银白长发披肩,眼尾上挑倨傲又索然,一手插兜,一手搭着一件BC长款大衣,大冷天就穿了一件D&G缎面上衣半敞,线条明晰的锁骨间一条克罗心玫瑰十字架项链摇摇晃晃闪着光。
沈翎羽本来就对宋家人没什么好脸色,上次宋香和宋倜那一趟更是让他反感度飙升,他往南挽诚身前挡了挡。
“你们怎么在这?”
宋倜懒散地打量了一遍沈翎羽,嗤笑一声,忽视提问对着南挽诚挑拨离间,眼睛却没从沈翎羽脸上挪开,一言一语戏谑又幼稚,尽显纨绔公子气:“啧,他就送你这样一个戒指?真掉价。哥哥,我那有很多藏品级的宝石,有时间我送你几个玩玩。”
啧,跟小孩一样幼稚,沈翎羽都懒得跟他计较。
南挽诚皱眉,他很不喜欢每次宋倜见沈翎羽时那副嫌恶的模样:“戒指是我送的。”
“你的意思是他连个戒指都没送你?还把你睡了。”宋倜轻飘飘扫了一眼南挽诚脖颈的战绩,他阅人无数,一针见血,“他那么有钱,不送车不送房不送钻石黄金,要是哪天突然死了,连爱都给不了你。”
“欸,哥哥,离那种命不久矣要死不活的人远点,我姐的遭遇还没给你教训吗?”
“行了,别闹了,把你衣服穿上。”柯芝打断了宋倜对沈翎羽的恶心连招,看了看沈翎羽,“你来真的?”
事到如今也不能有假了,沈翎羽淡淡嗯了一声。
柯芝快速扫视了一遍周围,哼笑,对沈翎羽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但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胆子真大。”
沈翎羽注意到了柯芝的视线,皱了皱眉:“胆子大就不至于站在这里了。”
柯芝其实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宋倜打断。
“有什么好聊的,快走了。”宋倜收起轻浮的模样插话,他对固执己见的人从来都是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走?去哪?这是要穿着我送的衣服去见哪个小情人?”跟宋倜的纨绔傲气不同,是一种柔情蜜语般的调戏,更为深情的轻浮。
南挽诚看清那人脸后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眉眼间跟沈翎羽有六分相似,却又完全不相同。
男人估计有一米九,眉骨冷峻,眼眸深邃同时浸染着比宋倜还要轻浮的雅痞,典型的熟男桃花眼,笑得绅士又轻佻,最要命的还是Kiton的黑色高领内衬和大衣服帖而客观地展示其身形的修长与身材的健硕,颈间还戴了一条跟宋倜同款的克罗心银色项链,一股成熟的风流顺应荷尔蒙喷洒。
“宝贝,好久不见啊。”
宋倜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脸臭程度丝毫不逊于之前谈了没几天的弟弟身体不舒服,在他非常喜欢的那辆施华洛世奇粉钻兰博基尼上吐的到处都是。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转头死死盯着柯芝:“妈的,难怪你非要我来送那老头,柯芝你卖我?”
男人直接搭上了宋倜的肩膀,无视他的嫌恶:“别乱说啊,柯小姐说你想我了我才回国啊。”
“怎么,不想见到我?想我就来找我啊,反正都只是玩玩而已,不是吗?”
宋倜一把甩开他乱摸的手:“斐鸠你他妈!”
叫斐鸠的男人垂眸含笑,静静注视着他的窘态。
当初做最后一次的时候,老子掐你脖子哭着求你看看我的时候,你不是笑得挺无所谓吗?
玩玩而已,怕我干什么?
柯芝冷眼旁观:“是你对姐姐出言不逊在先,下次就不是叫斐哥来治你这么简单了。”
“什么唔唔……”宋倜气得想骂人又被烦死人的前任捂了嘴,什么富公子的矜贵瞬间泄了气,“唔……唔草……”
“柯小姐你先回去吧,我今晚想和你哥哥好好叙叙旧。”
“Enjoy your evening.”柯芝挑眉,说完就要走,留宋倜满嘴脏话吐不出吞不下。
她一回头对上了不明所以的南挽诚和沈翎羽,顿了一下。
“……”
柯芝暗自叹了口气,作了最后的道别。
“你们也是,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面,我和他会保密的,很高兴认识你们。”
但愿吧,尽管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或许外人看来沈翎羽的确过得很好,好吃懒做,想上班就去,旷工也没人敢说,有钱有权,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爷爷,宽容他,爱他,唯一的缺点不过是说话难听了一点。
其实不是的,柯芝知道,沈翎羽物欲非常低,这些年也没花沈培泽多少钱,却在沈培泽那毫无尊严可言。
手机被监视,银行卡被监视,无论去哪都有人在暗中跟着。
以前经常性睡三四个小时就去处理一大堆事务应酬,后来精神崩溃自杀未遂才开始随性上班,程叔暗自撤了一些监视的人,偶尔帮衬着钻牛角尖隐瞒,而沈培泽厌倦了两人的争吵也就减少了约束,降了他的职位,之后就简简单单把沈翎羽当一个情绪宣泄口。
这家伙从小到大身边就围着一堆人,又空无一人,沈培泽更是日日夜夜进行语言暴力,就连她跟沈培泽说几句话都会烦得要死,更别提神经敏感的沈翎羽。
她之前的确讨厌沈翎羽,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懦弱不负责任,又为什么那么忧郁阴沉,那么优柔寡断。
了解真相后依然觉得沈翎羽的这些经历忍忍就行了,没什么是忍不过去的。
但随着跟沈翎羽的接触增多,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太过旁观者了,那种时时刻刻被无数眼睛盯着、被无数打压的嫌恶语言包围的感觉,就像慢性的毒液,年寿的增长,即是病入的膏肓,不亲身体验根本不知道有多难熬。
后来沈翎羽还因为连累了她一起遭罪道过歉,她记得自己是随口骂了几句。
没人在乎沈翎羽过得好不好,只有南挽诚让沈翎羽短暂活了一下。
逃远点吧,祝你们自由,祝你们幸福,柯芝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落寞。
沈翎羽牵起南挽诚的手,回头看了一眼柯芝,垂眸沉思了片刻。
生命皆为笼中鸟,只是看鸟对不同囚笼的喜厌程度罢了。
而抑郁则是雏鸟被一根又一根细线层层束缚悬于半空,哪也去不了。
要么勒死,要么在挣扎的过程遍体鳞伤,但也的确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重获新生。
“抱歉,这个戒指太普通了。”南挽诚抬起手,银环戒指的朴素在机场的亮丽下一览无余。
这个戒指其实借鉴了一下那对殉情情侣的对戒,在戒指内侧有一块微不可查的凸起,南挽诚手里的是翎,沈翎羽手里的是诚,被爱心圈起,如若长时间佩戴,指背上就会雕刻下彼此的名字。
正如爱能细水长流,才有烙印难消的资格。
“没有,我很喜欢。宋倜一直都是这个幼稚德行,你不可以因为他的话偷偷换戒指。”沈翎羽牵过他的指尖,于手背落下虔诚一吻,“送给我了就不能收回去了,永远也别想。”
南挽诚抬抬手,轻抚他的脸庞,眼里是止不住的爱惜:“嗯。”
最后他们终于安然登机了,至少当下是最为安全的时段。
“你晕机吗?”沈翎羽把下巴搁在南挽诚肩上,一只手拨弄着比自己要软细些许的手指,“不舒服了要跟我说。”
“没关系的,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南挽诚还是下意识推脱。
在被爱方面,南挽诚和沈翎羽一样脆弱。
人类学习被爱的最好年龄是十几岁,足够别扭内向也足够坦诚乖顺,一旦学会了抬头正视,那就是永远。
可惜,那时候他们也才仅仅一眼。
还好,那时候他们仅仅一眼就埋下来一颗学会接受被温柔爱着的种子。
“你以前还会对我撒娇,根本不会拒绝我。”沈翎羽咬了一口南挽诚的脖子,南挽诚闷哼一声,又被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标记,“不喜欢我了吗?不可以……”
什么纵容?什么顺从?什么放任自毁?之前的一切预料皆作废,人类对自己的所有物总有不可估量的贪心,得寸进尺是爱必然的贪婪。
爱我,无条件接受我的全部。
温柔,龌龊,极端,无论如何都不要推开我。
“没有不喜欢你。”南挽诚虽然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撒娇,但还是妥协了,就像以前一样用哄着小孩子的语气去哄自己的小朋友开心,讨厌被向下兼容的是他,喜欢向下兼容的也是他。
南挽诚五指挤进沈翎羽的指缝里,抬手吻了吻手背:“不可以乱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刚刚是我嘴快了。”
“嘴巴不听话,是在控诉我们接吻次数太少。”
南挽诚无奈:“你还说我,你以前也没这么喜欢说情话。”
“……”
“因为不敢。”沈翎羽垂眸轻声回答,“怕说得太轻易,分开的时候又太沉重。”
怕你兴致索然,怕你始乱终弃,怕我惹人生厌,也怕我们风流云散,因为一切未知,我不敢。
害怕一句话,导致蝶动风起,让你我都在狂风之中摇摆不定、身不由己,稍有不慎,害得彼此被誓言里轻浮的风刀切得七零八落。
爱上总是轻而易举,但说爱、去爱应当是深思熟虑后的果断。
南挽诚妄想的九年,沈翎羽臆想的九十秒,只得用爱缝合彼此期待相爱的时差。
耐心点,这样才有贪心的权力。
南挽诚静了静,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以为这样就算永久扣紧了两个人的距离:“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又一个落日与银月分别,寂蓝的天空漂泊几缕飘渺的乌云,这座梦魇缭绕的城市在飞机的轰鸣声中疾驰而过,他们的出逃太过大张旗鼓,却又在这个世界那么微渺难察。
“要睡一会儿吗?”沈翎羽替他关了遮光板。
睡个好觉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当下的宁静不可多求。
“嗯。”
今夜他们远走高飞,学会了睁眼,也学会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