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当俩人真的宽衣解带同床合睡时,谁也不能真正地平静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生生隔在俩人中间。
蔺宁向来睡眠好,此时也是难以入眠,他辗转反侧多时,思绪仍是一派清明,干脆睁开了眼睛。
对面的褚元祯好像已经睡着了,双臂抱胸而卧,呼吸甚是平稳,一头乌发铺在枕间,只在眉梢处打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是蔺宁从未见过的柔和。
这样的褚元祯给人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感觉,好似应了那句“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①”。
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只要觉得有人待自己与常人不同,就会不由自主地对那人多看两眼。看的多了,就会生出欢喜,欢喜多了,就会变成青睐。
所谓喜欢,既可以是日积月累的日久生情,也可以是某一时刻的怦然心动。
蔺宁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动心了,他鬼使神差一般伸出了手,帮眼前人拂开额前的乱发,又细细打量了片刻,才十分不舍地闭眼睡去。
等到这头再无动静,褚元祯才敢微微舒出一口气,他一直闭眸细听身侧的响动,睡不着也不敢动,只能干巴巴躺着。
实在难熬。
次日一早,蔺宁从床榻上醒来,发现自己盖了两床被褥,而褚元祯已经不见踪影。他用手摸了摸身侧,丝毫不见半分热气,人怕是一早就溜了。
“这个人。”蔺宁咬牙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话音刚落,就见成竹掀帘进来,“太傅您醒了?殿下吩咐我伺候您洗漱,早饭已经留好了,等会给您端进来。”
蔺宁脑子一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张口就来,“我用不着你伺候,叫你家主子进来。”
“这——”成竹愣怔原地,心道这也太不见外了,好歹要在人前避一避啊,亏他还替俩人四处遮掩。
蔺宁及时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你家主子去哪儿了?我打算午后启程,想同他打个招呼。”
“咳,太傅您真是,这话可不兴说一半啊,属下差点叫您给吓死。”成竹把面盆放下,湿了帕子递过去,“殿下已经安排好了,吃过午饭,就派人把您送回去。殿下说了,今日风寒,让太傅乘马车回去。”
“这样啊。”蔺宁接过帕子,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落寞。褚元祯做事周到,他想得到的,褚元祯一定能想到,他想不到的,褚元祯也会考虑到,被这种人照顾久了,真的会产生依赖性,难怪墨家二姑娘会看上他。来日若是褚元祯愿意宠着谁,那人一定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太傅?”成竹瞧着蔺宁不语,试探着叫了一声,“军中早饭是羊奶,殿下怕您喝不惯,吩咐伙夫给您下了面,还有这个——”说着从袖间摸了一把,竟摸出一个蒜头,“殿下说您喜欢吃蒜头,这蒜头可难寻,属下找了好久。”
蔺宁眉梢一动,默不作声地接过蒜头,握在手里使劲攥了攥。
原来他说过的话褚元祯都记得。
午饭过后,一驾马车停在了营地外边。太行关戍守的将士几乎都知道当朝太傅来了,因为过年,也都随意,接连有人迎上来寒暄,蔺宁与他们胡侃一番,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假装随意地问道:“子宁呢?”
众人不知道褚元祯的表字,皆是一愣,成竹最先反应过来,“殿下还在望楼那边呢,这会正是换防的时候,怕是赶不过来了。”
“那你同他说一声,我走了。”蔺宁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褚元祯昨晚不会是假装熟睡吧?如果他没有睡着,那自己的一举一动定是被听得清清楚楚,大半夜对着一个男人又看又摸,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想到这里,他懊恼地锤了锤头,索性一头扎进车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待一行人走远了,成竹也转身离去,准备去望楼接褚元祯。刚走出两步,就见一人一马远远地迎风而立,马上的人仿佛被定住一般,炯炯地凝视着蔺宁离去的方向。
“殿下。”成竹迎上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送送太傅?太傅没见着您,好像还有些失落呢。”
“成竹啊。”褚元祯幽幽地开口,“你若一直改不了这絮叨的毛病,我只能勉为其难割下你的舌头。军中养了不少猎犬,它们尤其爱吃生肉,人肉嘛,想必也是爱吃的。”
成竹:“……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