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关的昼夜交替不断,像是永远望不到头,好在化雪后日渐回暖,峭壁间也冒出了枝芽,有了春意,日子就好过了。
这日褚元祯换防回营,人还没下马呢,就见成竹一路小跑着迎上来,“殿下,殿下,太傅来信了!”
“太傅来信你高兴什么?”褚元祯睨他一眼,“西番宣慰使入京都快一个月了,那处院子我一直命羽林卫盯着,近日怎么没消息了?”
“也有,那院子是任佥事亲自盯的,每月两封信雷打不变,今日正好也到了。”成竹眨了眨眼,“殿下先看谁的?”
“废什么话,都拿给我。”褚元祯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夺过信笺,把信拿在手里看了片刻,又问:“太傅的信走驿站来的?”
“是啊,不过太傅没挂加急的牌子,因此耽搁了些时日,这信年后就寄出了,没想到现在才收到。”成竹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殿下早半月收到,上次的比武肯定能赢。”
一周前,守关的将士们为打发时间办了一场比武,褚元祯最后关头失守败给了边护使严绰,这件事被成竹挂在嘴边絮叨了多日,总想着亲自上阵为自家主子讨回来。
褚元祯倒是看的透,“严绰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将军,你我久居京都,连真正的战场都没见过,输给他没有什么丢人的,我若赢了,才是可怕。”
俩人走到营帐前,成竹掀开了帘子,又问:“殿下,咱们府上养着好些信鸽呢,要不要给太傅送一只去?如此也方便您二人传信。”
“不用,我们传什么信?偶尔一次罢了。”褚元祯脚下一顿,双颊蓦地腾起一片绯红,若真的送了只信鸽过去,就好像他巴巴地盼着某人来信似的,简直羞耻至极,他万万做不来。
好在成竹埋首做其他事,并未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窘迫。褚元祯飞快地背过身去,手指一抖展开信笺,不想这一看,双颊的绯红更甚了。
只见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夜月一帘幽梦,冬风十里柔情。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然……还是送一只吧。”褚元祯艰难地张了张嘴,“太傅信中所言多有隐秘,驿站人多眼杂,终是不妥。”
“咦?太傅写了什么?”成竹好奇的抬起头,“京都出大事了?”
却见褚元祯沉默地收紧了手指,快速将信笺揉成一团,“无趣之言,不必在意。”
*
三月三,上巳节。
大洺自先帝起便重视帝王与民同乐,每年上巳,皇帝都会在城外河道旁选一庇荫处,借禊饮踏青之名大宴群臣,若遇上大赦天下之年,连普通百姓也可参与其中。
今年正逢西番使团觐见,建元帝便在河道旁设宴,此宴也算别出心裁了,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东邻河道观流水迢迢,西靠山麓享春风拂面,甚是惬意。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换个地方歌舞享乐罢了,后宫六局提前一周就开始张罗,只为在西番使团面前一展大洺国风。
宴行一半,忽有一金吾卫疾步穿众臣而过,行至建元帝座前跪下:“禀陛下,今日金吾卫奉旨护驾随行,但方才下官发现指挥使闫大仁当值期间公然行酒骰令,已严重触犯了我大洺军的军纪,下官已替陛下斩下闫大仁头颅,特此前来回禀。”说罢,将手中一黑布包裹轻轻抖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滚落席间!
喝得有些迷离的群臣顿时清醒了,老太监郭松韵上前一步喝道:“大胆!你又是谁?谁允许你闯进来的?”
“我是谁?”那人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冷笑,“郭公公自然不记得下官,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朕记得你。”建元帝靠在龙椅上,神色镇定,“你是金吾卫前任指挥使苏慎卿。半年前,朕有意让金吾卫重回大内执掌宫禁,并提拔闫大仁为金吾卫新任指挥使,你拒不接旨,还大闹卫所,朕因此将你贬至指挥同知并罚半年俸禄。如今看来,朕罚你还是罚轻了,你竟敢杀了闫大仁!”
“陛下此言差矣啊。”苏慎卿踢了踢脚边的那颗脑袋,“下官谨记陛下教诲,对金吾卫的不正之风加以肃清,闫大仁是烂泥扶不上墙,下官这是替陛下除害呢。”
“放肆!”建元帝一掌拍在案桌上,“来人!给朕拿下苏慎卿!”
话音落地,御前近百侍卫齐唰唰拔刀,只是个个都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坏了!蔺宁暗叫一声“不好”,这个苏慎卿怕是有备而来,今日随行护驾的全是金吾卫,若金吾卫内里已然泾渭分明,成了两派,那苏慎卿一派显然更占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