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年杀了不少孩子,幼童哀怨的幽灵又是否会在这里作祟?
听说恶魔最容易被来自灵魂深处的怨恨与贪婪所吸引……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巴斯克维尔以及死掉的恩德斯一起在那处据点的地板下布置那样一个东西。如果被发现他们求助于那种仪式,他们一定会被认为是精神错乱了。
不,那个巫师发过誓那玩意儿一定有用。而且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个……那个异教的银发魔鬼消散作一阵在空中盘旋的煤灰,被风吹散了。
所以不可能有鬼魂和幽灵,也没有魔鬼。
想到这里,詹金斯感到一阵热流涌上心头,给他无限的自信与力量。他正视前方,攥紧缰绳,喝令马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铮!”
詹金斯骑的马踩中了捕兽夹,捕兽夹瞬间合拢,将马腿生生夹断。马痛苦嘶鸣,摔倒在地。已经不再身手敏捷的詹金斯也紧跟着重重砸地,痛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痉挛不止,大声呼痛。
捕兽夹是在他指使下布置的,他的马怎么可能踩中?到底是谁移动了它?
“抱歉。”
来者从灌木后站起来,轻巧地跨过灌木,不紧不慢地来到他眼前。明明是在道歉,但语气中充满嘲讽的笑意。
“我没想到你们如此不耐痛,只是这样一点伤就痛苦得好像要死了一样。可这点疼痛甚至还不如产妇生产时痛苦的零头呢,但我从没见过哪个产妇叫得像你们这样厉害。男人果然都是如此吗?脆弱不堪,一惊一乍,一点疼痛都受不了。也难怪你们爱炫耀自己的阳刚之气,炫耀得连阳刚都变成了贬义词。”
她轻飘飘地嘲笑他。
詹金斯刚要发火,可当他看清来者的脸时,眼中瞳孔瞬间因恐惧而紧缩。
“你还活着!怎么可能——啊!”
一柄猎/枪枪托重重砸在他的头上,强迫刚要抬头的他再度低头,后脑紧贴地面。他被掀得仰倒在地,胸口被一只脚重重踩住。漆黑的枪口对准他的脸,枪口后是长长的枪管,以及一只微微眯起的、冷绿色的眼。
苍白的脸上,那两片浸满了鲜血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十一。”
詹金斯顿时毛骨悚然,意识到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
——他将成为她今晚杀死的第十一个人!
她杀那些孩子了吗?还是……
借着狩猎场将分散开的他们一个个屠/杀殆尽!
到底谁才是猎物啊!
此刻恐惧具象化为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头上。詹金斯抖如筛糠,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疯狂流淌,让他睁不开眼。可转瞬间,一种被低等生物反噬的恼怒袭上心头,掌控了他的情绪。他面色难看,牙齿打颤,但阳刚之气却前所未有地涌现,这让他莫名地充满自信。
“卡文迪许小姐,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别开枪。”他强作镇定,伸手抓住枪管,暗暗用力,试图将它移开,“毕竟你是个女人,不会正确用枪,万一没能射杀我而只是打伤,反而会激怒我,这会对你很不利。要知道,无论如何男人都拥有绝对比女性强大的力量,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女人也很容易被一个从没训练的胖男人一拳打倒,又何况是我这样常年打猎的强壮男性……”
这话虽然恶心,但有用。
玛蒂娜忽然大声冷嗤一声,像是在笑。随即,她扬手将枪扔进黑暗的灌木深处,一拳揍在詹金斯的脸上,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拎起:
“那你想怎么样?”
詹金斯顺着她的力度大幅度地偏头,被揍得头晕眼花,半天回不过神来。他闭紧嘴,蠕动了几下腮帮,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愤怒在他腹内燃烧,被劣等人种侮辱带来的愤怒要远超其他。他奋力摇摆起上半身,试图从她手底下挣脱,大张着嘴露出满口沾血的牙,呐喊道:
“决斗!我要和你这狗杂碎决斗!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来一场对决!别只靠你手里的玩具枪和冷不丁的损招打我!”
他都被玛蒂娜搞糊涂了。
决斗只能是男人向男人、绅士向绅士发起的,但不能由绅士向女人发起呀。
玛蒂娜笑了:“好啊。”
她弯下腰,挪开踩在詹金斯胸口的脚,拎起他的领口强迫他站起来。
“来吧,就用你手里的马刀,让我见识见识你所谓的‘男性力量’。”
她从腰间拔出匕首,刀锋对准摇摇晃晃的詹金斯。
“……你没有决斗过,让我来教教你决斗的礼仪。”
说到“教教你”,詹金斯心中充满了自豪的膨胀,这种高人一等的自信如喝了烈酒般让一股热意从脚蹿到天灵盖,他拔出比玛蒂娜手中匕首长两三倍的马刀,对玛蒂娜进行决斗的“礼仪指导”:“听好了,拔出你的武器,没错,鞠躬行礼。转身,背对你的对手,前进。再转身……”
他不等玛蒂娜完全转过身来,便立即冲上前来,将刀狠狠劈下。玛蒂娜立刻抬手以匕首隔挡。在她的力量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握住刀柄,只能顺着力度斜开刀身,以免彻底脱手。
趁此时机,玛蒂娜迅速转身,由正握改为反握匕首。
詹金斯在刚才那一瞬的较量中已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弱势。感到自尊心受挫的他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理智,双手握紧刀柄再度冲上前来,毫无章法地对着玛蒂娜胡乱劈砍。在武器优势下,她只能选择举起匕首屡次挡下劈砍,慢慢后退。
冰冷金属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爆鸣。玛蒂娜以匕首压住刀刃,用力下压。与此同时,她以左手狠狠拽了一把身后灌木树枝,扔向对手的脸。趁詹金斯视线受阻时,她迅速近身夺刀,将匕首狠狠插入他的大腿。
詹金斯大声惨嚎,被玛蒂娜一脚正蹬踹在心口,飞了出去,脊背重重砸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来不及站起,一柄匕首飞来,刺入他的心脏,将他钉入树干。
“你竟敢违规……”
他口吐鲜血,愤愤不平地说出他的遗言。
玛蒂娜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场决斗结束得这么快。
她往地上一扔从詹金斯手中夺走的马刀,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鞋底踩踏过松软的土壤与半干的落叶,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踩住尸/体的肩膀,用力将匕首从树干与尸/体中拔出。血液顿时喷涌而出,溅在她苍白的脸上,濡湿了鸦黑的蓬乱头发。
“可你的力量实在是不堪一击。”
她面无表情道。
她端详了一会儿还算完好的匕首,便伸出手来,拽住尸/体的头发,脚踩在尸/体肩膀,抻开它的脖子。匕首割断肌肤、肌肉、血管、咽喉,在碰撞到脊椎时顿了顿。随着令人胆寒的金属摩擦骨头的声音作响,原先滞缓前进的匕首由于惯性猛地向前一冲。
玛蒂娜割下了他的头颅。
她将那颗头颅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一扔,带着满身的血,来到尸/体对面的那棵树下大敞着腿坐下,慢慢喘气。
斩下一个男性的头颅可真是一件费力的事,可能这就是他所说的“绝对力量”吧。
难怪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在创作那幅《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时,将朱迪斯画成如此强壮丰腴的形象。也难怪男性喜欢女性娇小玲珑,喜欢女性白皙温顺,喜欢女性被节食与令人窒息的束腰所塑造出的纤纤细腰与柔弱不能自理。
想到这里,玛蒂娜畅快地大笑出声。
“十一。”
*
清晨六点。
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巨大且耀眼,半边天空被照耀得血红与金黄交织成一片,映照得玛丽的脸颊红润温暖,连同她因充血而狰狞的眼瞳也没那么可怖。
由于与死神搏斗的激烈交锋所产生的巨大能量,她的头发与睫毛并没有因为寒冷而结上冰霜,因此也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褪色为纯白。相反,她的心脏因血液的阻塞而褪色得如同在水中冲刷了许久的肉块,毫无血色。
她觉得自己似乎高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重量拉长了她的骨骼。
她睁开浮肿的眼皮,直视耀眼的太阳。天空、雪地,全世界都染上了璀璨的金色。当她的灵魂漂浮至太空时,她聆听到来自炽热星尘的福音与沉默的启示——
——大多人只能死一次,而她会有两次。
当太阳高升,男人们艰难地踏着融化又凝结的松脆雪层,前来收割她的尸/体。过了那场令人振奋的集体审判后,他们重新被饥饿与畏缩填充了身体,就连前来的步伐都没有上一次来时那样轻快有力。
可当他们割断绳子放下玛丽的身体时,他们惊慌失措地发现她竟然还活着!
他们的运气可真背啊!要知道,法律规定她不能为同一件事被处死两次。
玛丽倒在干枯的草堆里,吸进来自大地草木的气息,张开牙齿对他们露出奸笑。她用她充血的蓝眼睛凝视他们,眼睛里倒映着他们卑劣的恶意。
他们仓皇失措地逃离了。
她路过农庄,掠过田野。阳光照耀在她强大的身躯,形成一轮柔和的光晕。她发狂般喃喃自语,嘴里充满多汁的形容词以及紫色的浆果。村里的居民们看见她后便不顾一切地跳进灌木丛里,就为了躲避她。
先前她已因为从未说过的某事而被绞杀,但她现在可以说她能说的一切。神圣的微光落在玛丽肮脏的手指上。她吃下花朵和粪/便,也吃下老鼠。她用残损的声带吐露感谢并放声大笑,闪光炸裂在她所到之处,像泡沫。她用口语说话,她的听众是猫头鹰、乌鸦与黑猫。
词语自她之中沸腾,宇宙从她的嘴里揭开。
从前她不是女巫,但现在她是了。
*
巴斯克维尔所规定的终点是一处军事据点式的白色古堡。在这座充满罪恶的古堡地下深处,摆放着他引以为傲的藏品。
一对年幼的姐妹手里各捏着一枚黄金制品,瑟瑟发抖抱作一团,绝望地发现在游戏规则中唯一的希望竟然是地狱。
姐姐将妹妹抱在怀里,以自己弱小的身躯阻挡妹妹的视线,阻挡来自可怖展品散发的绝望与贵族男性的恶意。
“你们的姐妹爱真是好极了,你们会成为我优秀的藏品之一的。”
巴斯克维尔陶醉地欣赏这对姐妹的恐惧与绝望,她们临死前的挣扎是他最佳的兴/奋/剂。
“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姐姐奋力咒骂他。
“地狱?”巴斯克维尔陶醉张开双臂,“你没看见吗?这些可都是我献给上帝的贡品!”
就在他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中,威廉从他身后悄悄逼近。他对这对姐妹微笑,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动静。利剑从他手杖中出鞘,森冷的剑刃对准巴斯克维尔颈椎的正中央,正要下刺——
“铮!”
剑刃被一柄飞来的破损匕首打偏,巴斯克维尔与威廉同时警觉回头。
玛蒂娜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身后,从黑暗中浮现。她浑身是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神情扭曲,脸上充满古怪癫狂的笑意。她像一支箭般飞来,一脚踹在巴斯克维尔身上。巨大的惯性让他飞了出去,仰倒在地。
玛蒂娜快速上前踩住他,猎/枪口稳稳对准他的头颅。
“我的女仆在哪里?”
她的问话毫无温度。
“!”
女仆?
威廉的耳尖动了动。
这才是玛蒂娜小姐以身犯险的真正原因:这群人绑架了她的女仆以威胁她。既然大小姐将那封信寄给他们,她都可以坐享其成。可她偏偏还是亲自步入这种拙劣的圈套,以身犯险。
看来大小姐与她的女仆感情匪浅。
“女仆?”巴斯克维尔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嘴角溢血,他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但又猖狂地尖声大笑,“那就是个恶魔!我杀了她,将她肢解焚烧,献给了上帝!上帝一定为以我为傲的!我能够召唤他!我能召唤上帝!你——”
“砰!”
玛蒂娜扣动扳机:“十二。”
他的脑袋碎了一地,此人生前身份再难以被辨认。
玛蒂娜面色阴沉,走到那对瑟缩在墙边的姐妹面前,拨开她们,看见了背后展柜上,那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金色眼眸,依然闪烁着无机质的金属光泽。
她狠狠将这罐“藏品”摔在地上,福尔马林流了一地,两颗眼珠随之滚到地板中央,停滞不前。
“玛蒂娜小姐……”威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放缓声音,来到她面前,体贴地保持了与她的距离,将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请您节哀。”
玛蒂娜没有接他的手帕,也没有接他的茬,而是转头叮嘱身后这对勇敢姐妹:“去门口等。他们已经都死了,你们安全了。”
威廉并没有因此而惊讶。在来时他已经发现,森林里格外的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枪声与马蹄声,也没有孩子的哭喊,只有猎犬胆怯的呜咽与浓重的血腥气。
待这对姐妹离开后,玛蒂娜立刻冲向展柜,检查每一件展品,搜索每一处角落。
“玛蒂娜小姐?”
威廉愕然,但他并没有前去制止她,而是来到另一边的展柜,在心中对着这些受难者的遗体暗道一声抱歉,同样开始搜索起来。
“请问您在寻找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忙。”
玛蒂娜头也不回:“魔法。他要召唤上帝不可能只靠这些东西,必然有其他布置与仪式。这些东西肯定在这里,与他的祭品在同一地点。”
玛丽安被他们抓到了这里。她一开始必然是按照她的吩咐,没有轻举妄动,因为要等待聚会开始、全部人员到齐。但是她又不可能被真正杀死,只能被封印或是放逐,这就是她迟迟无法现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压制了她的力量,又是什么驱逐了她?
“找到了。”
威廉出声。
玛蒂娜回头,看见威廉以剑刃翘起一块木地板,露出底下以水泥浇筑印刻的繁复纹路,密密麻麻布满符咒。
玛蒂娜立刻从地板上再度捡回那柄已经有些许残损的匕首,用力插/进地板下的缝隙处,疯一般地翘开下一块木板。
威廉轻轻叹息一声,紧接着也翘起一块木板。
“……谢谢。”
她顿了顿,无感情地道了声谢。
这一声谢让威廉愣住了。两人齐齐抬头,沉默地对视一眼,气氛一时之间竟凝滞了。
玛蒂娜没好气地掀了掀眼皮,翘开最后一块木板,露出底下完整的符咒。
“……驱魔法阵。”
她忽然感到好笑。
这群想要靠虐/杀人类以召唤上帝的人,在祭品陈列处优先布下的竟然不是召唤上帝的祭坛,而是驱逐镇压邪灵与恶魔的法阵!
威廉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他难以判断她的情绪,也无法预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法阵以水泥浇筑,无法被划去,且一时之间也难以被砸碎。
威廉正出神地凝视这夺人魂魄的繁复纹路,暗自琢磨玛蒂娜大小姐的下一步动作,就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像是在解衣服。
……等等!解衣服?
他的肌肤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耳尖,颇有些狼狈地背过身去,无言以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咬着牙隐忍道:
“玛蒂娜小姐!”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玛蒂娜又窸窸窣窣地穿回衣服,奇怪地瞥他一眼,好像在说“这人什么反应好奇怪啊疯了吧”。
威廉倒吸半口气,脸上露出疲惫的微笑,感觉有些心梗。
心梗归心梗,但他同时也没忽略玛蒂娜食指指腹上多出的一抹湿漉漉的血。
这是她刚刚从身上取的?她受伤了?但若是受伤,衣物也会一同破损,没必要解衣服取血。那这血从哪来的?
答案呼之欲出,威廉再度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面上表情不变。
玛蒂娜单膝跪在法阵前,伸出手指,停留在法阵中央,按下那一抹血迹,狠狠一划——
经/血,她有着令男性恐惧的磅礴力量。她意味着生,也意味着死。她是女性独有的、能够赐予生命的权力,她的出现也意味新生命于她腹中的消亡、生命进入下一轮回。她能诅咒万物,也能赐福万物。她克死神祠里高高在上的男性神明,也解除来自伪神的镇压、召回真正属于这片土地的女儿。
屋内狂风大作,泛着潮气的煤灰从地底涌来,水银珠碰撞的清脆声格外明显。寒风呼啸而入,雪花与冰霜在室内蔓延,与同样强势的潮湿煤灰相冲。在她们相撞之处,室内上空骤然爆发出尖锐长啸。如同两头猛兽狭路相逢,誓要争出胜负。
来不及威廉反应,玛蒂娜冲到他身边一把按下他的头,手掌捂在他的眼睛上。
“玛蒂娜小姐?”
视线顿时落入黑暗。威廉在她的掌心下眨了眨眼,睫毛划过她的手心,引来她不耐烦又嫌恶的一声“啧”。但她潮湿且充斥血腥气的手掌依旧稳稳地盖住他的双眼,遮挡他的视线。
“你的其他同伴呢?”她轻松地问他。
威廉在她手心下温声回答:“他们前往另一处据点了。”
“哦。”玛蒂娜嗤笑一声,“算他们好运。”
威廉听见耳边狂风呼啸,头顶冷兵相交,展柜不住地激烈晃动,展品玻璃罐一个个砸落在地发出破裂脆响。嘶吼、撕咬、搏斗的声音充斥他的鼓膜,让他的心脏也紧跟着收缩起来。
“真是一点都来不及让人逃跑。”玛蒂娜悠闲地评价道。
于是他问她:“请问这是什么?”
玛蒂娜凉凉回复:“你最好老实点,别睁眼。”她顿了顿,“直视那种东西的话,会疯的。”
“那您为什么依旧在看呢?”
“因为我本来就是疯子。”
不穿束腰是疯子,披头散发是疯子,衣冠不整是疯子,大叫大笑也是疯子。她是个天生的疯子。
威廉即便闭着眼睛,脑海依旧得以浮现出玛蒂娜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一幕。
卷曲的黑发浸透了汗水与血水,紧紧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一道刺目的血迹贯穿她的面部,血液滴进她冷绿的眼眸里又从眼眶落下,但她浑然不觉。她眼神凛冽,如同一头被侵占领地的母狮,咆哮着杀死所有入侵者。流火一般的杀意能够席卷烧焦一切,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在俯首让路与被她杀死中做出选择。
耳边渐渐陷入沉寂,玛蒂娜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光线甫一落入眼中,威廉被逼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
“玛丽安。”
玛蒂娜说。
高大的银发女仆单膝跪在她的主人面前,握住主人为了解救她而沾满血腥的手,闭上眼睛,将额头贴在手背上。
“抱歉,大小姐,出了点意外。”
但是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她与那位女巫女士分出了胜负,也达成了和解。从此这位女巫也会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她们”一样。作为回报,她也会反哺“她们”。
她本就是诞生自“她们”,是“她们”的共生体。
玛蒂娜冷淡地点点头:“没事就行,回去了。”
她抽回手,扭头就走。走到半路,又忽然回头,来到威廉面前,扯出一个凉嗖嗖的笑意。
“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先生在今晚解救了柔弱无辜的我和我的女仆。”
听到这番话,威廉无声地注视她。
玛蒂娜并不为他的眼神所击退,而是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协议书:“你看,他们签过协议,要将土地与产业转让给我。可要怎么才能解释这一切并且让我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拥有这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呢?完美犯罪先生,请问我可以咨询这个问题吗?”
威廉继续与她对视。
血红的眼眸与冷绿的眼眸对上,威廉看见她那副理直气壮的贪婪模样,看见她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看见她为了自己的女仆近乎疯魔的模样。
他忽然移开视线,闭上眼睛,长长叹息,认命似的接过这份协议书:
“我们会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