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翘着指尖,从尸体身上捻起一把短刃。“初家的人。”
兵刃未出鞘,尸体周围的草木也未有打斗的迹象,说明这人死的突然,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瞬死亡会降临在他身上。
尸体仰卧在路边的草间,脚尖朝向这条小道,头顶朝向一处斜坡。
楚南星望了望,发现那斜坡两侧有几枝折断的细枝,视线往下,就见丛丛枯死的野草上,落着几片新叶。
由此证明,有人从斜坡上去,或是下来过。
“这人是被砸死的?”
这具尸体只有半边头脸,另半边头脸化成了一滩浆血。从伤口的断面看,那半张脸并非被利刃削去,更像是被一块巨石砸烂的一样。
商陆的目光沿着道路,遥遥朝前望去,语气笃定道:“初家出事了。”
闻言,楚南星和月朗直起身,视线穿过枝枝蔓蔓,也向路的前方望去,俩人脸上渐渐浮起几分担忧。
初家弟子死在离家如此近的地方,倘若家中一切安然无虞,必不可能让此曝尸荒野。
“上去看看。”
商陆用眼指了指那段斜坡,他怀疑这段斜坡之后,还有尸体。仙门的弟子不是那些独行的散修,他们外出通常都是结伴同行,人数往往在六人到二十之间不等。
而他知道的,自初家少公子夫妇出事后,初家弟子外出人数,定在八人以上,倘若路程遥远,则其中必有一位内门弟子坐镇。
眼下横陈在他们眼前的尸体,赫然就是一位内门弟子。初家内门弟子的穿着多为里白外红,白衣的衣襟上蜿蜒盘着一条金线,暗红的锦袍一文一武两袖。武袖的肩线处,坠挂着一枚碧翠色的小玉环。
三人沿着斜坡往上,在林间走了大约一刻钟,眼前陡然开朗。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人为造成阔地。倒折的树,折断的武器,一大片一大片的红,以及一具又一具倒卧在血红里的尸体……目之所及,已不是触目惊心能比拟。
此地俨然成了战场。
楚南星越过一具具尸体,往里走了走,猛然惊觉,这些尸体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最外围的尸体,是颜色稍浅的花瓣,这处的花色白色居多,再往里一层的花瓣,红色渐多了起来,但仍是红白两色交杂。只有靠近中心位置的两圈,是通体无杂色的红。
而花蕊处,横躺着六个黑色衣袍的人。
这六人显然不是初家弟子。
眼前这片由地上这些尸体围圈起来的战场,有一个名字叫做‘围剿’。
这是许多仙门弟子必须学会的一个阵法。若遇无法战胜的强敌,便聚众人之力,护宗门一线生机。
围剿是玉石俱焚的无奈之举。一般催动此阵时,大抵是门中掌门、长老,俱已遇难,宗门到了生死存亡之关键的时刻,而启动此阵需付出极大代价,就目前他们所看见的,初家的内门弟子,几乎大半都在此了。
楚南星的一颗心高高吊了起来,惶惶不安地站在这片被夷为平地的战场,站在数也数不清的尸体中间,血腥气犹如浪头,一下又一下扑打在他身上,狞恶的试图将他吞噬。
“南星!”
稍远的商陆忽然扬声唤了一声楚南星。他此刻正蹲在一具尸体前,显然他是发现了什么,以致于音色里带了些紧张。
楚南星走了过去,就在商陆所站这一偏角,又有三具明显不是穿着初家服饰的尸体。
这三具与中心那六具尸体大有不同,那六具浑身是血,身上更是有数不清的伤口,而这三具身体洁净,只有前襟上洒了点点血渍。若不是脖颈上那条血红的线,这点血渍更多像是被无心溅上的。
这血线是怎样的兵器留下的,没人能比楚南星还要清楚。
白知礼有一把细软如柳的长剑。长剑通体碧绿,一指宽,二尺余长,剑柄上雕着白家的鸢尾花,系着一条比剑身还长的红色流苏,挥动时流苏跟着起舞,如在花丛间蹁跹的红色蝴蝶。剑名花悯。
剑如月华,出入无痕,一线封喉!
花悯留下的伤口,犹如一条丝线般细小,就连鲜血都不会过多的喷出,只浅浅的洇出一点,像是一条红丝线随意掉落在肌肤上。
楚南星看着尸体上的血线,呼吸陡然一滞,心底的惊惶如凉水,顷刻淹没至头顶。
他颤抖着半转过头,看向遍地的尸骸。一泼泼鲜血喷洒在地,将这片干硬的土地浸润的湿软,一脚踩下,再抬起时,血泥立时缠缚在鞋底,自脚上传来的坠重之感,恍若一只手从地底伸出,正在牵绊着你。
楚南星一只手死死攥上商陆的臂膀,竭力从喉里吐出声音。
“是,阿礼的剑……”
闻言,月朗跟商陆具是一震。商陆只是透过伤口上残留的气息,察觉到这伤口兴许出自白家弟子,却没料到,居然是白知礼。
月朗霍然从一具尸体前站起身,大步走到楚南星近前那具身体前蹲了下去,用手反复丈量尸体上的伤痕。
“阿礼怎么会来这儿!”
楚南星摇摇头,满目焦急地扫量这片战场,万幸未见到熟悉的身影。略略松了口气,松开攥着商陆的手,摸出怀里的鸢尾玉佩,高高抛掷空中。待玉佩急速往下坠时,只见他并指朝天一举,一道刺目的蓝光,自他指尖直射而出,打在玉佩上。
刹那,玉佩吸纳蓝光后,爆发出更夺目的光芒,宛若一轮清朗的月,仅须臾,光芒便似月辉,一寸寸,一层层铺开去。
商陆托着楚南星的背,将灵力通过掌心,送进楚南星托举玉佩的指尖。使得光芒能铺的更远,更广……
在光芒的最边沿,一只雪白的长尾鸟,追着光芒赶进黑夜中。